第413章 《赛博道士的代价》
九龙城寨地底，昔日迷宫般的甬道已被异化的钢铁与血肉覆盖。墙壁上，粗壮的血管与冰冷的管线交织搏动，发出如同巨型引擎低吼的沉闷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腐败有机物的甜腻气味，足以让任何未经防护的人理智崩坏。
林正英，这位身跨两个时代的茅山真传，此刻正站在一片扭曲的空地中央。这里曾是某个黑帮堂口的据点，如今却化作了一座亵渎的祭坛。地面上，用腐蚀的金属片和仍微微颤动的生物组织镶嵌出一个巨大的、不断自我微调的法阵轮廓，法阵的核心，是一根从天花板垂落、不断滴落粘稠黑色液体的粗大金属神经束。
他身着的杏黄色道袍早已沾满油污，袖口破损，露出底下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生物集成护腕——这是小犹太为他制作的“灵能增幅器”，能将他的先天一炁转化为足以干涉这个机械地狱的特定频率。他手中紧握的，已非传统的桃木剑，而是一柄“雷击枣木核心·数据交互剑”。剑身以特种合金锻造，刻满了细密的符箓与电路，剑格处嵌着一块小型屏幕，正疯狂滚动着无人能懂的代码。
在他身旁，是小犹太。这个瘦弱的女孩蜷缩在一台由七八个破烂显示器、几台服务器机箱和无数纠缠线缆拼凑成的“工作站”前。她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长时间暴露在这高浓度异化力场中，让她的身体到了极限。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出现了残影，屏幕上，代表“锈蚀之主”机械神经网络的数据洪流，如同一条条疯狂扭动的黑暗巨蛇，不断冲击着她构建的防火墙。
“英叔…顶…顶不住了！”小犹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嘶哑，“它的核心防御机制…根本不是常规的加密或者逻辑陷阱…是‘疯狂’本身！任何试图理解它的逻辑线程，都会被污染、同化！”
林正英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胸腔中流转，带着道门罡气的灼热，驱散着试图侵入他灵台的冰冷呓语。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屏幕上翻滚的、由几何悖论和不可名状色彩构成的数据流。
“它不是活物，亦非死灵，而是‘规则’的扭曲具现。”林正英的声音沉稳，带着金石之音，在这片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常规道法，如同以水泼石，难伤其根本。小犹太，你找到的那个‘协议漏洞’，确定是唯一的路径？”
小犹太用力点头，汗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键盘上，激起一小串电火花。“是…是一个‘自毁’协议，或者说…一个‘净化’程序。锈蚀之主在吞噬、同化万物时，也将那些被吞噬者的‘存在印记’——或者说灵魂数据——压缩成了底层代码的‘背景噪音’。那个‘电子往生咒’，就是激活这些‘噪音’，让它们在同一瞬间共鸣、释放，形成足以冲垮其核心逻辑的数据海啸！”
她调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结构图，那像是一棵由光与影构成的、倒悬的巨树，根系深入无尽的黑暗，树冠则不断蔓延，笼罩着整个香港的虚拟投影。
“但是，启动这个‘咒语’，需要无法想象的庞大能量作为‘引信’…”小犹太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绝望，“我们现有的所有能源，哪怕是黑进港灯公司的主电网，也远远不够…”
林正英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那根不断滴落黑色液体的神经束，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看到那沉睡于维港海底的庞大、扭曲的意志。“天地万物，莫不蕴含能量。最纯粹，最本源之力，往往藏于无形。需要何种‘引信’？”
小犹太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向林正英，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是…是‘记忆’。高度浓缩、充满强烈情感波动的‘记忆数据’。尤其是…尤其是那些美好的、温暖的、代表着‘人性’光辉的记忆。只有这种源于生命本身最本质的情感能量，才能与那些被吞噬的‘存在印记’产生共鸣，点燃这场净化之火。”
她艰难地操作着，调出了一个进度条般的界面，旁边标注着“灵能燃料需求估算”。
“需要的量…非常大。可能…可能需要献祭掉一个人…不，甚至不止一个人…所拥有的全部美好回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壁血肉管道搏动和机械运转的噪音，如同为谁敲响的丧钟。
就在这时，工作站的一个备用通讯频道突然亮起，传来方展博焦急而失真的声音：“小犹太！英叔！你们那边怎么样？外面的情况很不好！整个维多利亚港的海水都变成了铁锈色，天上…天上有巨大的齿轮虚影在转动！很多人的义肢和植入体都失控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主屏幕上，代表锈蚀之主侵蚀范围的红色区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扩张，吞噬着九龙、港岛、新界…
“展博…”小犹太喃喃道，眼中闪过无数画面——是那个在股灾中挣扎却永不低头的青年，是他们在简陋出租屋里分食一碗泡面的温暖，是他笨拙地试图理解她的代码世界，是他在霓虹灯下，第一次紧紧握住她的手，说“我养你”时的那份傻气与真诚…
那些记忆，是她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里，仅存的、最珍贵的宝藏。
没有再多犹豫一秒钟。
她的眼神从挣扎变为决绝，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连串最终的确认指令。
“小犹太！你做什么！”林正英察觉到能量流向的剧变，厉声喝道。
“英叔，没时间了！”小犹太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解脱，“这是唯一的路。用我的…还有展博的…他的一部分，由我来承担。”
她启动了“记忆提取与转化协议”。
“不——！”通讯频道里，方展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
工作站周围，无数传感器探针发出幽蓝的光芒，笼罩住小犹太。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却浮现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平静微笑。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珍珠般的数据流从她的太阳穴被强行抽取出来，汇入那巨大的能量进度条。进度条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攀升。
与此同时，远在中环一间安全屋内的方展博，正对着电脑屏幕，试图维持与九龙城寨的联络。突然，他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从脑海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最珍贵的东西被硬生生挖走。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色。
他惯用的股票分析软件，屏幕上那些代表财富与梦想的K线图，此刻如同拥有了生命般疯狂扭动。一条条阳线、阴线，不再是冰冷的数字曲线，而是融合、变形，化作一张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它们在哭泣，在无声地尖叫，泪水化作绿色的数据流，淹没了整个屏幕。那些他曾引以为傲的图表、指标，此刻都在控诉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失去。
“小犹太…你把我们…你把我们的…”方展博瘫倒在椅子上，双手死死抓住头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莫名的空虚与绝望。他感觉心里缺了一大块，变得冰冷而陌生。他记得小犹太，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模样，但那些与她相关的、所有温暖的、甜蜜的、让他觉得活着还有意义的瞬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苍白的轮廓和令人窒息的空洞。
九龙城寨地底。
能量进度条瞬间冲破100%，甚至还在向上飙升。
“英叔！就是现在！”小犹太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她的声音已经变得虚幻而缥缈。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会化作光点消散。
林正英虎目含泪，他知道此刻不容任何迟疑。他猛踏罡步，周身先天一炁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通过生物集成护腕尽数灌入手中的数据交互剑。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数据归墟，万灵往生！敕令！”
他口中诵念的，是融合了古老咒语与现代概念的“电子往生咒”。剑身上的符箓与电路同时亮起刺目的金光，剑尖直指那根粗大的神经束！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庞大数据流，裹挟着小犹太与方展博最珍贵的记忆化作的纯粹情感能量，如同决堤的星河，沿着法阵的脉络，悍然冲入了锈蚀之主的机械神经网络！
整个九龙城寨，不，是整个香港，所有尚未完全异化的电子设备，屏幕都在一瞬间被纯净的白光覆盖。无数浑浑噩噩、被机械奴役的灵魂，在这一刻，眼中恢复了短暂的清明，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吼——！！！”
地底深处，传来了锈蚀之主痛苦而暴怒的咆哮，那声音直接作用于物质与灵魂层面，让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颤。
然而，反击也随之而来。
一股污秽、冰冷、充满绝对恶意的数据乱流，沿着林正英斩出的“通道”，反向冲击而来！
“咔嚓！”
林正英手中那柄凝聚了现代科技与古老智慧的雷击枣木数据剑，首先承受不住这超越了材质极限的正反力量对冲，从剑尖开始，寸寸碎裂！金属碎片和燃烧的电路板四处飞溅。
反噬的力量并未停止，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狠狠撞入他的体内。
“噗——”
林正英喷出一口鲜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也带着一丝金属的光泽。他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齿轮碾过，苦修多年的道基出现了裂痕。更可怕的是，那股冰冷的意志正试图污染他的神识。
他强行运转残存的罡气，稳住身形，目光死死盯住那根开始剧烈抽搐、表面出现裂纹的神经束。
祭坛边，小犹太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在她彻底消散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林正英，嘴唇微动，没有声音，但林正英读懂了她的唇语。
“告诉展博…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她便化作无数莹白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虫，缓缓升腾，最终消散在那依旧污浊的空气之中。只有那台破烂的工作站，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冒着缕缕青烟，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通讯频道里，方展博的哭喊声也早已停止，只剩下死寂，以及背景音里，维多利亚港方向传来的、仿佛受伤巨兽般的低沉呜咽。
林正英拄着只剩下半截的剑柄，单膝跪地，大口喘息着。胜利的代价，如此惨烈。
净化开始了，但距离终结，还很遥远。而他们，已经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一部分。
地底的震颤逐渐平复，但那弥漫的锈蚀与机油的气味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净化的气息，与浓重的悲怆交织在一起，弥漫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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