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齿轮圣堂的开门人》
九龙城寨的核心，以往日那污秽、拥挤、生机勃勃的形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非欧几里得几何构造的、令人心智紊乱的庞大空间。扭曲的钢筋和锈蚀的钢板如同某种怪诞生物的巢穴，自发地蠕动着、重组着，发出永无止境的金属摩擦与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杂了咸腥海水、陈年铁锈和高温机油的恶臭，吸入肺中都带着一种黏腻的腐蚀感。
这里，便是“锈蚀之主”在此世显化的圣堂前庭。而在圣堂的尽头，矗立着一扇门。
那并非木石之门，而是一扇高达十丈，由无数巨大、古老、布满铜绿与暗红色锈斑的黄铜齿轮相互咬合、层叠构成的巨门。每一个齿轮都在缓慢而沉重地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巨响，那声音不似机械，更像是一头沉睡古神沉重而规律的心跳，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门扉的缝隙间，并非漆黑，而是不断渗出一种粘稠的、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黑色液体，那是海水与机油的混合物，它们如同活物般沿着门上的纹路蜿蜒流淌，滴落在地，汇聚成一片片冒着气泡的、深不见底的油污沼泽。
陈浩南、山鸡、三元以及仅存的几名洪兴弟兄，跟随着前方那个略显消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影——林正英。这位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茅山道士，此刻已脱去传统的道袍，换上了一身由不知名黑色哑光材料制成的紧身衣物，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电路纹路，数个微小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罗盘状仪器吸附在他双臂和后背。他的桃木剑也已大变样，剑身依旧是雷击木的底子，但表面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柔性屏幕，屏幕上无数金色的数据流如同符咒般飞速滚动，剑格处更嵌入了三枚不断变换着卦象的微型全息投影器。
这便是“赛博茅山术”的践行者，林正英。
“就是这里了。”林正英停下脚步，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决绝。他抬头望着那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黄铜巨门，眼神锐利如鹰。“门后，便是‘祂’在此界的坐标，也是整个香港异变的源头。不阻止它，不止九龙，整个维多利亚港，乃至更远的地方，都将被拖入那片永恒的钢铁炼狱。”
“点阻止？”陈浩南上前一步，他手中的砍刀早已卷刃，身上沾满了不知是敌人还是怪物的黑红色污血，眼神却依旧凶狠如狼，“用炸药？定系用我哋呢几条烂命去撞？”
林正英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自己那柄特制的桃木剑上。“凡俗的爆炸，只会加速它的苏醒。要开这扇门，需要的是‘钥匙’，以及…祭品。”他顿了顿，环顾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陈浩南脸上，“钥匙，是我以茅山秘法结合这方天地的数据乱流编写的‘逆·开光咒’。而祭品…需要能与门后存在产生‘共鸣’的灵媒。”
他指了指自己：“我的魂魄，穿越时空而来，本身就不属于这个维度，是最佳的‘引信’。”
“英叔！”三元惊呼，她手中的特制手枪枪口还在微微冒着青烟，“冇其他办法咩？”
“时间唔等人。”林正英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港式特有的、面对绝境时的豁达与不羁，“我睇惯生死，穿越嚟呢度，可能就系为咗今日。浩南，你同你嘅兄弟，守住我身后。当我打开道门，里面嘅嘢，就要靠你哋了。”
言毕，不容众人再劝，林正英猛地将手中的赛博桃木剑插向地面！剑尖并非刺入实体，而是仿佛插入了一片虚无的数据接口，剑身上的柔性屏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色光芒，无数繁复的符文与0、1代码混合着奔涌而出，如同有生命的金色溪流，沿着地面迅速蔓延，勾勒出一个将整个黄铜巨门都笼罩在内的巨大、复杂的复合阵法。
“天地玄黄，数据无常！乾坤借法，端口开放！”林正英口中念诵着改良版的咒诀，双手在虚空中飞速点击、划动，仿佛在操控一个无形的控制台。他背后的罗盘仪器疯狂旋转，幽蓝光芒大盛，与地面的金色阵法交相辉映。
“嗡——！！！”
黄铜巨门发出了比之前剧烈十倍的震动和轰鸣！那些缓慢转动的齿轮猛地加速，发出刺耳欲聋的金属摩擦尖啸！门缝中渗出的黑油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哀嚎的扭曲面孔。
“唔够！仲差一步！”林正英额头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浩南！用你把刀！插入门缝！你嘅意志，你嘅‘存在’，系最好嘅导体！”
陈浩南没有丝毫犹豫，他怒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无视了飞溅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黑油，将手中那柄陪伴他砍杀无数、早已卷刃的砍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楔入了那不断开合、渗出污秽的门缝之中！
“铿——！”
刀身与齿轮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就在砍刀嵌入的刹那，异变陡生！
砍刀的金属刀身，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侵蚀、改造。锈迹如同活物般蔓延，却又在锈迹之中，浮现出无数流动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文字与图案！那文字扭曲而古老，绝非世间任何已知语言，图案则是难以名状的星辰、触手与几何结构的混合体。
“凡钢铁摩擦声，皆是祂的祷告。”
陈浩南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这样一句话，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认不出那些字，却瞬间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一股源自宇宙深处的、冰冷的、绝对的恐惧感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看到了，在那浮现的文字间隙，闪过更为短暂的幻象：无尽的深海之下，并非寂静，而是无数巨大的、锈蚀的管道纵横交错，发出规律的泵响；庞大的、如同城市般的车床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自行运转，切削着星辰的残骸；而这一切的背景，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低沉而疯狂的意念低语。
“就系而家！”林正英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将陈浩南从短暂的失神中惊醒。只见林正英周身爆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金色数据流，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为了这光芒的一部分，变得半透明起来。他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做出了一个推开无形之门的动作。
“以我残魂！引汝之路！开——！！！”
“咔嚓——！！！”
一声仿佛天地碎裂的巨响，那扇由无数齿轮构成的黄铜巨门，中央猛然洞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裂缝！
没有门板倒下的声音，只有更加震耳欲聋的、来自门后的——海潮声。
但那海潮声同样扭曲，混合着蒸汽阀门的嘶鸣、巨型涡轮的旋转，以及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生物，在黏液中移动的、令人作呕的湿滑声响。
更加浓烈的、带着深海压力的腥风从门内狂涌而出，吹得众人几乎站立不稳。
他们望向门内，然后，所有人都僵住了，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到了极点。
门内，没有预想中的机械神殿，也没有狰狞的怪物。
那里，是维多利亚港。
但，是倒悬的。
熟悉的霓虹招牌、林立的高楼、穿梭的天星小轮……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头顶”上方，如同水中的倒影。只是那海水是粘稠的、漆黑的，泛着机油的光泽。霓虹灯的光芒在其中扭曲变形，如同垂死生物神经末梢的电信号。而在这倒悬的维多利亚港的“天空”中——或者说，在陈浩南他们视角的“下方”深处——取代了太阳或月亮的，是一只巨大无比、缓缓转动的、由无数锈蚀黄铜齿轮紧密咬合构成的……瞳孔。
那瞳孔冰冷、机械、毫无生气，却又带着一种审视整个世界的、令人疯狂的意志。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已存在，注视着门这边渺小如尘埃的他们。
齿轮的摩擦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化作了淹没一切的背景音。
林正英的身体晃了晃，他身上所有的电子符文光芒瞬间熄灭，桃木剑上的屏幕碎裂成蛛网，嵌着的全息投影器也爆出几点火花，彻底黯淡。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却依旧清澈，他看向陈浩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那倒悬的、齿轮之眼注视下的维多利亚港。
“入去…毁咗…只眼…”
话音未落，他身体一软，向前倾倒。
“英叔！”陈浩南一把扶住他，却发现林正英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仿佛只剩下一个空壳，他的魂魄，已然成为了打开这扇禁忌之门的代价与祭品。
陈浩南将昏迷（或者说，魂魄已失）的林正英轻轻交给身后的三元，然后，他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死亡与机油气息的空气，重新握紧了那把烙印着《死灵之书》片段的砍刀。
他抬起头，望向门内那倒悬的、被非人之眼注视的维多利亚港，眼中最初的恐惧已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凶狠所取代。
“洪兴弟兄！”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跟我入去！睇下系乜嘢神明，敢将我哋嘅香港，搞成咁嘅鬼样！”
他第一个迈步，踏入了那齿轮圣堂的门内，踏入了那片物理规则已然错乱、神明垂眸的倒悬之境。
身后的山鸡、三元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翻腾的极致恐惧，咬紧牙关，紧随其后。
黄铜巨门在他们身后，那洞开的裂缝如同一个狞笑的伤口，门上的齿轮依旧在永恒地转动、摩擦，发出那名为“祷告”的、亵渎一切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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