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o记的最后档案》
o记总部，曾经象征着香港法治与秩序的神经中枢，如今已沦为一片钢铁与血肉交织的战场。防爆盾上不再是往日对抗刀棍的刮痕，而是布满了粘稠的、散发着机油与腥臭混合气味的黑色粘液。墙壁上，应急红灯与幽绿色的数据流交替闪烁，将每一个警员脸上混杂着恐惧、决绝和一丝茫然的表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黄志诚督察站在主服务器机房的外闸门前，身上笔挺的西装早已沾满油污和不知名的锈迹。他手里握着的不是点三八，而是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大哥大与罗盘结合体的粗糙装置——“符咒Emp”。这是由那个神秘消失的赛博道士留下的图纸，结合了o记技术部和高彦博法证团队最后心血造出的玩意儿，外壳上刻满了扭曲的符箓，内部核心却跳动着不稳定的电磁脉冲。
“黄Sir，所有通道已经封锁！‘它们’暂时被挡在b区和c区的防火墙外……但撑不了多久！”一个年轻警员喘着粗气报告，他的制服从肩膀裂开，露出下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伤口”——那是上周为了活命，在黑市医生那里安装的廉价义肢，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黄志诚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闸门上方那个不断跳动的红色警示灯。灯光映在他浑浊却异常坚定的眼珠里，像两簇即将熄灭的火焰。“不是防火墙，是林sir用命画下的‘血符’在起作用。”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疲惫，“我们还有十分钟，或许更少。”
机房内，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但这声音正被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牙酸的低频噪音所侵蚀——那是无数精密齿轮在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下强行啮合、碾磨的声音，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兽正在啃食着现实的骨架。偶尔，一两条粗壮的、由生锈链条、断裂电缆和蠕动血肉纠缠而成的“机械触手”会猛地从通风管道或天花板接缝处刺出，带着千斤之力砸下，又被预先布置在关键节点、闪烁着微光的电子符箓屏障弹开，爆开一蓬夹杂着火星与腥臭液体的烟雾。
“行动！”黄志诚猛地一挥手。
几名敢死队员立刻上前，用液压钳强行顶开已经变形的闸门。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臭氧、血腥和铁锈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机房内部，景象更为骇人——原本整齐的机柜东倒西歪，粗大的线缆像被赋予了生命般在空中扭动，地面和墙壁上覆盖着一层不断增生的、类似铁锈真菌的有机物，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而在机房的最深处，核心数据交换平台前，站着一个他们熟悉的身影。
刘建明。
他背对着众人，身穿一尘不染的警司制服，身形挺拔。他双手正以一种近乎舞蹈般优雅而精准的速度，在多个虚拟键盘上飞舞。巨大的全息屏幕上，代表着o记最高机密的数据洪流——卧底档案、线人网络、黑帮交易记录、乃至全港市民的生物信息——正被压缩、加密，然后化作一道惨绿色的光柱，投向屏幕深处一个不断旋转、由无数齿轮和触手构成的复杂标志。那标志，正是“锈蚀之主”在这个维度的投影。
“停下！刘建明！”黄志诚举起了手中的符咒Emp，枪口对准了那个曾经的部下，如今的内鬼。
刘建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他的声音透过服务器的噪音传来，平静得可怕：“黄Sir，你来得太晚了。或者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见证旧时代的终结，与新纪元的开始。”
“我唔系来见证！我系来终结你呢个扑街！”黄志诚怒吼，扣动了扳机。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一阵尖锐得仿佛要刺穿耳膜的蜂鸣。符咒Emp前端爆开一团无形的能量涟漪，混合着破碎的金色符箓虚影，呈扇形向前方扩散。所过之处，空中扭动的电缆瞬间僵直、垂下，墙壁上滋生的铁锈真菌如被火烧般卷曲、剥落，几条刚刚探出头的机械触手也剧烈地抽搐起来，表面的金属光泽迅速暗淡，发出“咔咔”的、仿佛要碎裂的声响。
然而，刘建明身周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力场。能量涟漪抵达他身后一米处便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四散消弭。他面前的数据传输，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便以更快的速度恢复。
“没用的，黄Sir。”刘建明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仿佛两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符咒的力量，源于对‘规则’的信仰和调用。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定义‘规则’本身的存在。你用祂允许的规则，去攻击制定规则的祂？可笑。”
他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因为Emp攻击而暂时瘫痪的机械触手。“你看，它们只是‘现实’这具庞大机体上，微不足道的白细胞。而你，刚刚用了你们人类文明最后一点挣扎的力量，消灭了几个白细胞。仅此而已。”
黄志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不是第一次面对刘建明的巧言令色，但这一次，他感觉到对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真实”。
“点解？刘建明！你曾经系警察！”黄志诚试图用过去的身份唤醒他，尽管他自己都觉得这希望渺茫。
“警察？”刘建明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一丝弧度，那是一种极致的嘲讽，“维护谁的法律？人类的？社会的？黄Sir，你还没看清楚吗？洪兴、东星、o记、cIb……我们争来斗去的地盘、证据、正义，就像蚂蚁争夺沙粒，毫无意义。这个世界，从始至终，都只是一段运行在‘锈蚀之主’意识深处的代码。”
随着他的话语，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骤然变化。o记的档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飞速滚动的、由“0”和“1”组成的二进制洪流。但这些数字并非静止，它们在蠕动、变形，偶尔会组合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陈永仁的、韩琛的、甚至是他黄志诚自己的！那些人脸在数字的海洋中浮现、嘶吼、然后破碎，重归冰冷的代码。
“我想做个好人？”刘建明低笑着，重复着多年前天台上的那句话，但此刻听起来却无比亵渎，“笑话！好与坏，善与恶，都只是这段代码里预设的变量。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成最后的‘数据同步’，将我们这个即将崩溃的‘进程’，重新归档于主的硬盘。这是进化，是救赎，是唯一的……真实。”
“我唔信！”黄志诚身后的一个年轻警员承受不住这精神冲击，狂叫着举起配枪，对着刘建明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呼啸而出。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子弹在接近刘建明的过程中，速度似乎骤然减慢，弹头在空气中摩擦出肉眼可见的波纹，然后……它们开始变形。黄铜的弹壳如同活物般蠕动、伸展，弹出细小的齿轮和发条，最终在距离刘建明不到半米的地方，彻底变成了几颗微小、精致、仍在空中旋转的黄铜齿轮，“叮叮当当”地掉落在金属地板上。
物理规则，在这里正在失效。
“睇到未？黄Sir。”刘建明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疯狂的世界，“枪械，火药，动能……这些低维度的物理法则，正在被覆盖。主的逻辑，才是终极的现实。”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在场警员的心。敢死队员们握着武器的手开始颤抖，信念在绝对的非理性面前，寸寸碎裂。
黄志诚看着地上那几颗还在转动的齿轮子弹，又看了看手中似乎已经无用的符咒Emp，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我唔理乜嘢维度！乜嘢代码！”他猛地将符咒Emp砸向旁边一个尚在运作的服务器接口，装置外壳碎裂，露出里面缠绕着符纸的电路板，“我净系知，只要我仲系警察一分钟，我就要阻止你！”
他拔出自己的配枪——一把普通的点三八左轮，义无反顾地冲向刘建明。
“掩护黄Sir！”残存的警员们被这决绝的姿态唤醒，纷纷开火，尽管知道子弹可能无效，但他们试图用火力吸引那些重新开始活动的机械触手。
刘建明看着冲来的黄志诚，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类似于“情绪”的东西，或许是怜悯，或许是嘲弄。他也举起了枪。
两人在疯狂扭动的数据光流和机械触手的阴影中，开始了最后的对决。
“砰！”
“砰！”
“砰！”
枪声在扭曲的空间中回荡，变得沉闷而怪异。子弹不再是直线飞行，它们划出诡异的弧线，击打在服务器机柜上，爆开的不是火花，而是更小的、四处飞溅的齿轮和螺丝。有的子弹甚至直接穿过了全息屏幕，在数据流中留下短暂的涟漪，然后从屏幕另一侧飞出，已然变成了完全由光线构成的、旋转的符号。
这不再是《无间道》里那座象征着命运与身份的天台，而是升维（或者说降维）成了赛博克苏鲁版的数据炼狱。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水泥地，而是时而虚幻、时而凝结为钢铁的数据洪流。周围不再是维多利亚港的风，而是无数信息碎片呼啸形成的风暴。
黄志诚躲在一个倾倒的机柜后面，喘着粗气，他的手臂被一道擦过的数据流灼伤，伤口没有流血，反而呈现出电路板烧焦的痕迹。刘建明则如同鬼魅，在数据光影间穿梭，他的动作精准得不似人类，每一次射击都带着冰冷的计算。
“黄Sir，放弃吧。你的挣扎，你的牺牲，都已经被记录，都将是主数据库里一行无关紧要的日志。”刘建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日志？我今日就写低你嘅结局！”黄志诚怒吼着，猛地探身，将左轮里最后的子弹倾泻而出。
同一时间，刘建明的子弹也到了。
一颗子弹擦着黄志诚的额头飞过，带走了一缕头发，另一颗则直接命中了他的胸口。
黄志诚身体剧震，但他没有倒下。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弹孔——没有鲜血涌出，只有细密的、如同电路般的金色纹路从弹孔周围蔓延开来，暂时封住了伤口。这是赛博道士留下的最后保命符箓在起作用，但也撑不了多久。
而他对刘建明射出的最后一颗子弹，在飞行过程中，再次发生了异变。它穿透了一道扭曲的数据屏障，弹头竟然开始吸收周围逸散的数据流，变得炽热、明亮，最终变成了一颗燃烧着绿色火焰、表面浮现出无数微小符文的能量体！
这颗变异的子弹，以超越物理限制的速度，瞬间击中了刘建明正在操作的控制台。
“不——！”刘建明第一次发出了失态的咆哮。
“轰——！！！”
控制台猛地爆炸开来，不是火焰和碎片，而是失控的数据风暴。惨绿色的光柱扭曲、崩断，屏幕上的齿轮触手标志发出刺耳的、仿佛亿万齿轮同时崩碎的哀鸣，然后碎裂成无数像素点。整个机房的光线明灭不定，那些机械触手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瞬间僵直，然后哗啦啦地碎裂成一堆真正的、毫无生机的废铁。
数据传输，被强行中断了。
刘建明被爆炸的冲击波掀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后面的服务器架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体似乎失去了部分控制，动作变得僵硬而不协调。他低头，看到自己制服的胸口，被黄志诚那颗变异子弹的余波灼出了一个焦黑的洞，洞口边缘，细小的齿轮和线路正不受控制地蹦跳出来，闪烁着短路的电火花。
黄志诚拖着濒死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刘建明。每走一步，胸口的金色电路纹路就暗淡一分。
刘建明抬起头，看着逼近的黄志诚，他脸上的平静和嘲弄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认知崩塌的疯狂。他的电子眼瞳孔中，数据流如同雪崩般混乱。
“你……你打断了‘神圣回归’……”他的声音变得沙哑，夹杂着电流的杂音，“你知唔知你做了乜嘢？我哋……我哋本来可以成为永恒数据的一部分……现在……现在只会被当作错误代码……被……被‘格式化’……”
他猛地抓住黄志诚的裤脚，眼中充满了最后的、属于“人类”的绝望和哀求。
“黄Sir……救……救我……我唔想消失……我唔想……”
黄志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纠缠了他半生，亦敌亦友，最终走向非人之路的内鬼。他的眼神复杂，有恨，有怜悯，更有一种超脱一切的疲惫。
他缓缓举起已经空膛的左轮，用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刘建明的额头。
刘建明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仿佛看到了最终的归宿。他不再哀求，反而露出一个极其惨淡、破碎的笑容，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吼出那句贯穿他无间命运的、亵渎的真相：
“三年……又三年……黄Sir，你估下，我哋……究竟系乜嘢？”
他顿了顿，瞳孔中的光芒急速消散，最终汇成一句让黄志诚，也让所有隐约听到这句话的幸存者，灵魂冻结的绝叫：
“我哋……都系祂硬盘里的0和1啊！”
“砰！”
黄志诚扣下了扳机。
撞针空击的声音，在突然陷入死寂的机房中，显得格外清脆，也格外空洞。
刘建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混杂着绝望、嘲讽、解脱和最终确认的疯狂，永远定格。然后，他的身体从被黄志诚击中的部位开始，迅速“数据化”——分解成无数飞舞的“0”和“1”，这些数字闪烁了几下，便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黄志诚握着空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机房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少数几台幸存的服务器，发出苟延残喘的低鸣。应急灯的红光不再闪烁，稳定地投射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赢了？阻止了数据的最终上传？
或许吧。
但他耳边，依旧回荡着刘建明临死前的惨嚎。那句“硬盘里的0和1”，像最恶毒的诅咒，钻入他的脑海，侵蚀着他作为“人”的最后认知。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在稳定的红光下，皮肤的纹理似乎……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分解成无数微小的像素点。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冰冷恐惧，终于彻底淹没了他。
o记的档案保住了吗？或许。
但警察黄志诚，以及他所认知的那个“现实”，或许早在某个不为人知的时刻，就已经……崩溃了。
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在末日后的寂静里，等待着最终的“格式化”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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