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同一片景色。窗内,是两条平行线。」
那场山谷露营,短暂、炙热,像一场高烧时的梦。醒来后,热度退去,只剩下遍体生寒的虚脱感。
梦醒之后,白日依旧寒冷。
横亘在林满和顾沉之间的那条冰河,并未如她奢望的那般开始消融。
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深不可测。
他们不再针锋相对,那种透着周身寒气,近乎惨烈的对峙,仿佛随着那夜的篝火的最后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了空气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们像两条被精密设定了轨道的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高速行进,看得见彼此飞驰而过的身影,却心照不宣地维持着永不交汇的距离。
这种平静,对林满而言,是必需的伪装,也是残忍的清醒。
在张弛滴水不漏的执行下,FLoREScENcE paris的发展势如破竹。顾氏集团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资本巨网,将FL-paris的产品与理念,精准无误地投放到了每一个它应该出现的高端消费场景。
销售额的增长曲线陡峭得令整个行业都为之侧目,而它的品牌故事,则被包装得近乎完美,充满了理想主义与商业价值的巧妙结合。
林满的名字,迅速在资本圈里发酵、升温,最终成为一个炙手可可热的代名词。
她开始频繁地出入那些过去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的场合。穿着高定礼裙,戴着那副她并不喜欢却日渐熟练的商业面具,游走于顾氏集团为她铺就的这片浮华名利场。
她像一颗被精心打磨后置于橱窗的钻石,在顾建宏这顶华丽的王冠上,折射出璀璨也冰冷的光芒。周旋于一场又一场的商业宴请,参观那些与她业务毫不相干的传统项目,在各大高端论坛上作为“顾氏新锐”发表着前瞻性的演讲。
她的表现无可挑剔,既有新兴企业家的锐气,又不失对“前辈”的恭敬,让顾建宏对自己这件“武器”的锋利与听话,都满意到了极点。
偶尔,在几场由政府或行业协会主办的、关于前沿科技的顶级峰会上,她会不可避免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序轮科技自然也是人工智能、生物科技领域的绝对巨头,是无数资本梦寐以求的合作伙伴和行业引领者。
他总是被一群人簇拥在中心,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投资人和企业家们,在他面前,都带着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态。
而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一身质感卓越的深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
偶尔颔首,言简意赅,却自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每一次,林满都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便会立刻收回目光,将自己藏进另一群人的谈笑风生里。每一眼,都像是在确认一个遥远的坐标,提醒自己,这场战争仍在继续,她不能偏航。
这刻意维持的距离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成了外界眼中一个充满了暧昧想象空间的谜。
铺天盖地的八卦新闻,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
传闻,也在这场沉默的对峙中,愈演愈烈。
财经新闻上,他们是“冰火对决”,是“资本战场上的殊死搏斗”。而某些粉红色的八卦小报,则喜欢将他们描绘成“资本认定的科技圈神仙眷侣”
更有甚者,开始用更恶毒的字眼,去描绘林满的“上位史”。那些文章用最引人遐想的措辞,将她描绘成一个靠着与顾氏高层不正当关系、心机深沉的女人。
那些不堪的字眼,试图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她深知,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些流言蜚语,不过是她走向高处时,必须承受的代价。
但她唯独在意一件事。
那就是,顾沉看到这些,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也觉得,她就是那样的人?一个为了成功,可以出卖一切,包括尊严和感情的女人?
这个问题,像一根扎在她心底的刺,让她在每个光鲜的时刻,都隐隐作痛。
终于,一个无法回避的场合,摆在了她的面前。
一场由国家科技部牵头,联合了国内外十余家顶尖科研机构和科技巨头的、高规格闭门座谈会,在国际会议中心举行。这场座谈会保密级别极高,与会者皆是各自领域的泰山北斗。
序轮科技的顾沉,和作为顾氏集团新兴生物科技板块代表的林满,都在邀请名单之列。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这样一个纯粹的、专业的、无法用商业应酬来伪饰的场合,狭路相逢。
座谈会的会场,设在国际会议中心顶层的环球厅。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深色的高级木材,散发着沉静而庄重的气息。与会者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铭牌、茶水和同声传译设备。没有媒体,没有闪光灯,只有最顶尖的大脑之间,冷静而激烈的思想碰撞。
林满到的时候,顾沉已经在了。
他坐在离主席台不远的一个位置,正侧头与身边一位白发苍苍的中科院院士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金丝边的眼镜让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多了一丝属于学者的、严谨的禁欲感。
林满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会议桌的最另一端,与他,隔着一个最遥远的对角线。
她平静地落座,打开面前的会议资料,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到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模型中。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视线,曾在她进门时,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便如蜻蜓点水般迅速移开,再未回头。
整个上午,他们都没有任何交流。
她听着他在台上,用流利精准的语言,阐述着序轮在AI辅助新药研发领域的最新突破,那份属于顶尖科学家的、理性的光芒,让她熟悉,也让她心痛。
午间的茶歇时间,是唯一可能的机会。
与会者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休息区,端着茶水,低声交谈。
林满看到顾沉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正看着窗外。他的背影挺拔,孤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这是最愚蠢的行为。任何主动的靠近,都只会换来更冰冷的拒绝,自取其辱。
可情感上,那根关于“他会怎么想”的刺,却又逼着她,让她无法安宁。
最终,那份执拗的不甘,还是战胜了理智。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孤清的背影,一步步走了过去。
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她走到他身旁站定,便和他一起,看向了同一扇窗。
窗外,是冬日首都特有的、灰蒙蒙的天空,高楼的轮廓在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冷静而克制的色调。
是同一片景色,映入了两双不同的眼眸。
他似乎早有察觉,目光从窗外收回,平静地转向她。
在他的眼里,林满看到了一片无波的、如同深潭般的寂静,没有了那晚在maison privée的冰冷,也没有了露营时的复杂。
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与会者。
“顾总。”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总。”他颔首,声音同样是客气的、疏离的。
“刚才的发言很精彩。”她用最标准的、商业互吹的开场白,打破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总过奖了。”他的回答,同样是滴水不漏的官方辞令。
林满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不再绕圈子了。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探讨行业动态的语气,轻声说道:“最近外面有些关于我们两家公司的传闻,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虽然都是些无稽之谈,但我怕这些不实的言论,或许会对序伦和FL-paris的品牌形象,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小心翼翼地,抛出了这个试探的钩子。她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顾沉端着杯子的手,没有任何变化。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窗外,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公式化的表情。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冷静,像在宣读一份毫无感情的商业报告。
“林总多虑了。”
“清者自清。序伦科技的精力,只会放在技术和产品上,不会被外界的杂音所干扰。”
他顿了顿,终于转回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重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眼神,平静,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酷的锐利。
“至于外界的看法……”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于无的弧度,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的期待与幻想。
“林总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想必,早已做好了应对所有后果的准备。”
说完,他便朝着她礼貌性地微微颔首,随即,转身从容地走回了人群之中。
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可以反驳或追问的余地。
林满僵在原地。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告诉她,她如今所承受的一切非议与污蔑,都是她选择与顾氏为伍的、理所应当的代价?他已经将她彻底地划归到了“敌人”的阵营,所以,她的死活,她的名誉,都与他再无半分关系?
那股熟悉的、密不透风的疼,再次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带着彻骨的、冰冷的寒意。
她一直以为,那晚在山谷里,他下意识的守护,是他们之间冰河解冻的信号。
原来,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那只是他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善良的本能。
与爱无关。
是啊,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林满,你怎么能既要又要呢?
这张赌桌上,她早已压上了自己的全部。在开牌之前,她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庄家,自己是输,是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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