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小打小闹,套兔子、坑狍子,虽说收获不断,也让魏建国和王栓柱手艺见长,但程立秋心里清楚,这点进项离他谋划的那“第一桶金”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冬日的山林像个吝啬的宝藏看守,不拿出点真本事、不冒点风险,别想抠出它怀里最值钱的硬货。
这天,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低低的,瞧着像是憋着一场新雪。
程立秋却觉得这是个好天气,阴天动物活动反而频繁,风声也能掩盖些动静。
他招呼小组三人,带齐了家伙——除了常规的刀、绳、斧,还特意带上了那杆宝贝“水连珠”和孙猛家那杆老旧的土枪,以及大量火种和引火物。
“立秋哥,今儿个阵仗不小啊,是要往老里面走?”孙猛看着这装备,兴奋地搓手。
“嗯,”程立秋检查着枪栓,声音沉稳,“老在外围转悠不行,得往里探探。都打起精神,眼珠子放亮些,今天说不定能撞上大货。”
四人一狗,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朝着人迹罕至的原始针叶林深处进发。这里的树木更加高大粗壮,树冠遮天蔽日,林下的光线显得格外昏暗,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带着一股子陈年腐叶和冷冽松脂混合的奇特味道。黑豹也变得异常安静,不再撒欢,鼻子紧贴着雪地,不时抬起头警惕地四下嗅闻。
程立秋走在最前,他的目光如同梳子般细细筛过雪地、树干、灌木丛的每一个细节。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举起右拳——停止前进的手势。
后面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紧张地靠拢过来。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椴树根部,有一个黑黢黢的树洞。洞口边缘异常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过,周围的积雪有轻微的融化迹象,形成一小圈湿漉漉的黑土,还散落着几根粗硬的黑色毛发。
“熊仓子!”孙猛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惊悸和兴奋。
魏建国和王栓柱的脸唰一下就白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柴刀。黑瞎子蹲仓!这可是山里最凶险的玩意儿之一!
程立秋眼神锐利,仔细观察着洞口和周围的痕迹,半晌,才缓缓低声道:“嗯,是蹲仓了。看这洞口的光滑程度和边上这圈水汽,里面的家伙个头不小,而且醒着呢(冬眠不深,容易被惊动)。”
他示意大家缓缓后退,一直退到几十米外一个视线相对开阔、又有几棵大树可作为掩护的地方才停下。
“咋…咋整?立秋哥,咱…咱绕道走吧?”王栓柱声音有点发颤,他可是听过太多黑瞎子伤人的可怕故事。
魏建国也紧张地咽着唾沫,看着那黑黢黢的树洞,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冲出一头洪荒巨兽。
程立秋却摇摇头,目光灼灼:“遇上了就是缘分。这玩意儿祸害庄稼牲畜不说,一身都是宝。熊胆、熊掌、熊皮,哪样不是值钱货?咱们小组要想干出名堂,就不能见了大家伙就绕道走。”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雪地上飞快地划拉着,开始部署战术:“硬拼肯定不行,那叫送死。得用老法子——‘叫仓子’。”
“建国哥,栓柱兄弟,你俩的任务最重要,也最危险。”他看向两人,“看到那边下风口那片枯灌木没?去那,尽量多收集柴火,要半干不湿的那种,能冒浓烟的最好。等我信号,就把火点起来,把烟往熊仓子那边扇!动静弄大点,喊两嗓子,敲敲树干啥的都行!”
然后又对孙猛说:“猛子,你枪法比我差些,土枪装填也慢。你拿着我的‘水连珠’(精度更高),看到那边那块大石头没?躲后面去,枪口给我瞄死了那树洞口!要是那黑瞎子没冲我来,奔你或者建国他们去了,不用怕,瞄准它胸口那搓白毛往下的地方,搂火就行!记住,就一枪的机会,打完了不管中不中,立刻躲石头后面装弹,别露头!”
最后,他拍了拍躁动不安的黑豹:“栓柱,让黑豹离远点守着,别让它冲上去,熊一巴掌它能受不住。让它负责警戒四周,别让其他玩意儿摸了咱们屁股。”
分配完任务,程立秋自己则检查了一下孙猛那杆装好火药铁砂的土枪,又抽出那把磨得锃亮的开山刀插在顺手的地方,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一棵离熊仓子大约三十米左右、树干粗壮的大椴树后面。这个位置既能清晰看到仓口,又有大树作为射击依托和紧急躲避的屏障。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心跳平稳下来,然后朝着魏建国和王栓柱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魏建国和王栓柱互相看了一眼,都能看到对方脑门上的冷汗,但事到临头,也不能怂。两人咬着牙,猫腰跑到下风口,手忙脚乱地收集枯枝败叶,堆成一小堆。王栓柱拿出火镰火石,哆哆嗦嗦打了半天才引燃火绒,点燃了柴堆。半湿的柴火立刻冒出滚滚浓烟,被风一吹,直扑熊仓子方向。
“嗷——嗷——!出来!黑瞎子出来!”魏建国扯着嗓子,用变调的声线大喊,一边用一根粗树枝拼命敲打着旁边的树干。王栓柱也学着样,一边咳嗽一边喊,还把破棉帽摘下来使劲扇风,想把烟全扇过去。
浓烟和突如其来的噪音果然奏效!
树洞里先是传来一阵沉闷烦躁的咕噜声,像是被打扰了清梦的极度不满。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饱含暴怒的咆哮猛地从洞中炸响!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注意!要出来了!”程立秋低吼一声,土枪稳稳架在树杈上,手指扣住了扳机。
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树洞里猛冲出来!正是那头大黑熊!它被浓烟呛得直甩头,又被噪音彻底激怒,人立而起,足有一人半高,露出胸前那撮标志性的月牙白毛,猩红的小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寻找着挑衅者!那庞大的身躯、贲张的肌肉和滴着涎液的獠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的娘哎……”魏建国和王栓柱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手里的树枝都忘了敲。
孙猛躲在石头后面,也是手心冒汗,枪口死死对着那庞然大物,呼吸急促。
黑熊立刻发现了下风口制造噪音和烟雾的魏建国和王栓柱,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怒吼,四肢着地,就要朝着他们猛扑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程立秋手中的土枪怒吼了!一大片灼热的铁砂呈扇形喷射而出,大部分都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黑熊厚实的肩背和侧腹上!
虽然土枪难以致命,但巨大的冲击力和灼痛感瞬间吸引了黑熊的全部仇恨!它发出一声痛苦而又暴怒到极点的嘶嚎,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睛瞬间就锁定了躲在树后的程立秋!
“立秋哥小心!”孙猛急得大叫。
黑熊放弃了更容易得手的目标,如同一辆失控的坦克,轰隆隆地朝着程立秋藏身的大树猛冲过来!地面仿佛都在颤抖!
程立秋却异常冷静。他飞快地丢掉打空了的土枪,猛地向树侧后方一闪!
几乎就在他闪开的瞬间,暴怒的黑熊已经冲到大树前,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一巴掌拍在程立秋刚才藏身的位置!咔嚓一声,那粗壮的椴树树干竟被拍掉一大块树皮,木屑纷飞!
一击落空,黑熊更加狂躁,人立起来就要绕过大树继续追击程立秋!
而此刻,程立秋已经利用这短暂的间隙,完成了躲避、移动、以及……举枪!
孙猛那杆装填好的“水连珠”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手里!他根本来不及精确瞄准,完全凭借一种千锤百炼的直觉和肌肉记忆,枪口几乎是指着那人立而起、暴露出的胸腹白斑区域,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第二声枪响更加清脆致命!子弹精准地钻入了黑熊的心脏区域!
黑熊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巨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愤怒和难以置信的哀嚎,然后如同半堵墙般轰然倒塌,重重砸在雪地上,溅起漫天雪沫!四肢无意识地蹬踹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孙猛、魏建国、王栓柱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仿佛还没从刚才那电光火石、惊心动魄的搏杀中回过神来。
程立秋保持着射击姿势,枪口依旧指着倒地的黑熊,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刻,生死真的只在一线之间。
过了好几秒,孙猛才第一个反应过来,从石头后面跳出来,激动地大喊:“打中了!立秋哥!打中了!!”
魏建国和王栓柱也连滚爬爬地跑过来,看着地上那庞然大物,又是后怕又是狂喜,话都说不利索了:“死…死了?真打死了?”
程立秋这才缓缓放下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的棉袄都被冷汗浸透了。“嗯,死了。补一刀,确保万一。”他抽出开山刀,上前对着熊脖子要害又捅了一下,黑熊毫无反应。
直到这时,三人才真正相信,他们真的干掉了一头巨大的黑瞎子!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冲垮了恐惧。
“快!处理家伙!这血腥味太冲,别引来别的玩意儿!”程立秋不敢耽搁,立刻指挥起来。
四人围着熊尸忙碌起来。程立秋亲自操刀,小心翼翼地剖开熊腹,摸索着,很快,一枚鸡蛋大小、深褐色、在冰冷空气中散发着淡淡腥气和光泽的物事被他托了出来。
“熊胆!是铜胆!”程立秋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这品相,这大小,值大钱了!
接着又是肥厚的熊掌、珍贵的熊皮……虽然被土枪铁砂打坏了一些皮子,但无伤大雅。熊肉太多,只能挑选最好的部位切割下来。
等他们忙活完,每个人都成了血人,但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和笑容。用带来的粗绳和杠子做成简易拖架,四人喊着号子,嘿呦嘿呦地将这沉甸甸的战利品往山下拖。
“嘿——呦——!加把劲哎——嘿呦!”
“黑瞎子哎——真沉呦——嘿呦!”
“换大钱哎——娶媳妇呦——嘿呦!”
粗犷的号子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惊飞了林鸟,也驱散了严寒和疲惫。这一刻,狩猎小组才真正像一支磨合成功的队伍,经历了血的考验,分享了胜利的狂喜。
程立秋看着身边这三个累得气喘如牛却满脸放光的伙伴,知道经此一役,这支队伍的心,才算真正拧在了一起。而他们通往大山宝藏的路,也随着这头黑瞎子的倒下,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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