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靠在椅子上,左手包扎得严实,药膏的味道还在鼻尖绕着。他没睡,眼睛半睁,盯着桌上的药罐。烛火晃了一下,门帘被人掀开。
穆长风走了进来,脚步很轻。他手里没拿东西,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冷色。
“伤口还疼?”他问。
“死不了。”叶天寒说。
穆长风走到桌边,看了一眼药罐,伸手把它拿起来,打开盖子。他用手指挖出一点药膏,放在掌心搓了搓,又凑近鼻子闻了闻。
“这药……”他顿了顿,“是龙血膏。”
叶天寒没说话。
“能续骨,但用多了会让人发狂。”穆长风把药罐放下,“你要是半夜突然拔刀砍人,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你为什么还拿来?”
“因为这是楚狂歌留的。”穆长风看着他,“他说你有一天会需要它。”
叶天寒冷笑一声:“他倒是算得准。”
穆长风没接话,又把药膏碾碎了些,仔细嗅着。忽然,他眉头一皱。
“不对。”
“什么不对?”
“这药里有别的味。”穆长风抬头,“崖底的草药,你怎么会知道那种气味?”
叶天寒看着他,嘴角慢慢咧开。
“你说呢?”
穆长风盯着他,声音低了几分:“那地方没人去过,连路都被埋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死过。”叶天寒说,“死牢里那些年,有人给我送饭,身上就有这味。他救过我一次,后来被杀了。临死前说,有个老武师托他带话——‘崖底三石,药在中间’。”
穆长风的手停在药罐边上。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叶天寒抬起右手,摸了摸药罐外壁,“这罐子是青釉的,和他当年用的一样。你递给我时,我就在想,一个军师,怎么会随身带着这种老东西。”
帐子里安静下来。
烛火又跳了一下,影子在墙上晃。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试探?”穆长风问。
“不是试探。”叶天寒说,“是看你会不会自己说出来。你不说,我就只能自己闻。”
穆长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你比以前难对付多了。”
“活下来的都这样。”叶天寒靠回椅背,“你还没回答我,你怎知崖底草药?”
穆长风没动。
“你真想知道?”
“不然我问?”
穆长风低头看着药罐,手指轻轻敲了敲罐口。
“十年前,我去过崖底。”他说,“那时候我还不是军师,是铁辕侯派去查一个人的下落。那人是他师父,也是楚狂歌。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他交给我三样东西——一瓶药,一块玉佩,还有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个断臂的年轻人来找你,把药给他。别问他是谁,别看他伤成什么样,只要他还站着,就把药交出去。’”
叶天寒盯着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等。”穆长风抬眼,“等了十年。你终于来了。”
帐子里又静了。
叶天寒慢慢坐直身体,右手搭在刀柄上。
“所以你是特意来的?不是偶然路过主帐,不是顺手帮忙,是你早就打算把药给我?”
“是。”
“那你今晚来,也不是为了看我伤势。”叶天寒声音低下去,“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我是不是真的记得那个味。”
穆长风没否认。
“你不信我?”叶天寒问。
“我不是不信你。”穆长风说,“我是怕认错人。楚狂歌说的不是‘受伤的人’,是‘死过的人’。只有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才能闻出那种药里的味道。”
叶天寒没说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五指缓缓握紧,又松开。
“你觉得我现在算不算?”他问。
“算。”穆长风点头,“你闻出来了,说明你没骗自己。那种味藏得很深,混在血腥气里,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
“那你现在信了?”
“信了。”穆长风把药罐推回他面前,“药你接着用。后面还有两瓶,都在安全的地方。只要你活着,就能拿到。”
叶天寒盯着药罐,忽然问:“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帮我?”
穆长风摇头:“他只说,你走的路,他会看着。至于为什么……他说你迟早会明白。”
“明白了又能怎样?”
“至少不用再一个人扛。”穆长风转身往门口走,“好好养伤。敢死营那边已经开始传闲话了,说你撑不过三天。”
“让他们说。”
“但你得站起来。”穆长风停下脚步,“不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是为了接下来的事。”
“什么事?”
“你还记得陈三吗?”
叶天寒眼神一沉。
“他今天下午来问过你的伤情。”穆长风说,“还打听药膏的来历。”
“他不该管这些。”
“是啊。”穆长风回头看了他一眼,“一个普通士卒,关心统领会用什么药,确实不太寻常。”
叶天寒右手慢慢收紧。
“你是觉得他有问题?”
“我不确定。”穆长风说,“但我确定一点——有人想让你死在疗伤的时候。不是战场上,不是敌人手里,是在这张椅子上,悄无声息地烂掉。”
叶天寒冷笑:“那就看看谁先动手。”
穆长风没再说什么,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他一人。
烛火渐渐暗了,药味越来越浓。叶天寒伸手把药罐拿过来,打开盖子,又闻了一次。
这一次,他闻到了别的东西。
不是草药,也不是血腥,是一种极淡的香气,像是晒干的叶子混着树皮烧出来的烟。
他猛地抬头。
这个味……他在死牢最底层闻到过。那天晚上,狱卒没来送饭,铁门却开了条缝。有人塞进来一碗汤,冒着热气,就是这个味。
他喝下去,第二天醒了,发现自己还活着。
而那天之后,狱卒再也没出现过。
叶天寒把药罐放下,右手摸到刀柄。
他没动,也没出声。
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他知道是谁。
但他没追出去。
他只是坐着,盯着药罐,直到烛火彻底熄灭。
黑暗中,他的右手一直握着刀。
药罐静静放在桌上,盖子开着,那一缕异香还在往上飘。
喜欢从死囚到统帅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从死囚到统帅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