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药堂的门被推开。
叶天寒还坐在那张木椅上，右手搭在刀柄，左手缠着布条，药味混着血腥气在屋里飘着。他没睡，也没动，眼睛盯着门口。
陈三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他脚步重，走到桌前，把碗往桌上一放，药汁溅出来几滴。
“该换药了。”他说。
叶天寒没伸手。
陈三站着没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把碗掀翻。瓷碗砸在地上，碎成几片，药水顺着地缝流开。
“一个死牢里爬出来的野狗，也配当统领？”
屋里几个人都愣住了。新卒丁缩在角落，小声说：“他……他救过我们。”
陈三回头瞪他：“你也信他是英雄？他就是个杀人犯！十五岁就杀过人，你们知道他在牢里干了什么？”
没人接话。
叶天寒慢慢站起身，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稳。他走到碎碗旁边，蹲下，从药渣里捏起一块带药汁的碎瓷。
他把碎瓷贴在脸上，从左耳划到右嘴角，药汁和干掉的血混在一起，在脸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
“十岁那年，我偷了个包子。”他说，“被人打断了一条腿，拖在街上走了一里地。他们拿棍子敲我的骨头，看会不会裂。”
他放下碎瓷，看着陈三。
“十五岁进死牢，七个人围我。我用断指插进一个人的眼眶，掰断他的脖子，剩下的六个，一个都没走出去。”
陈三往后退了半步。
“你说我是野狗？”叶天寒往前逼近一步，“那你呢？你杀过几个？你在泥里爬过几次？你吃过人吐出来的饭吗？”
陈三手摸到了腰间的短刀。
叶天寒笑了。他笑的时候嘴咧得很开，像要把脸撕开一样。
下一秒，他抬脚，踩在陈三的刀鞘上，用力一碾。
“咔”一声，刀刃从中间折断，断口朝上，插进陈三的手掌。
陈三闷哼一声，没叫出来，脸色发白，额头冒出汗。
叶天寒低头看着他，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现在，服不服？”
没人说话。
新卒丁站在原地，呼吸都轻了。其他几个人低着头，不敢看这边。
陈三咬着牙，手还在刀柄上，但没力气再握紧。血顺着刀身往下滴，落在地上。
叶天寒松开脚，后退一步。
“我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他说，“但我带你们活着回来。昨夜伏击，我没丢下一个。你们想走，我不拦。想留，就闭嘴，听命令。”
他转身走回椅子，坐下，右手重新搭在刀上。
“下次换药，我自己来。”
屋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路过，听到里面的动静，停了一下，又走远了。
药堂里静得能听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陈三终于把手从刀上抽出来，断刀掉在地上。他捂着手，慢慢往后退，直到靠住墙。
新卒丁看了看叶天寒，又看了看地上的断刀，突然上前一步，蹲下，把碎碗和药渣扫到一边。
他没说话，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其他人也开始动了。有人拿来扫帚，有人取水，没人再看陈三。
叶天寒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脸上那道药痕还没干。
过了会儿，他睁开眼，看向门口。
新卒丁正蹲着擦地，背对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叶天寒问。
“丁……丁五。”
“丁五？”
“是，统领。”
“以前在哪个营？”
“辎重营，上个月才调过来。”
叶天寒点点头。
“以后药由你送。”
丁五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我……行吗？”
“你敢说话。”叶天寒说，“比那些只会低头的人强。”
丁五低下头，继续擦地，但肩膀挺直了些。
陈三靠着墙，手还在流血，没人管他。他盯着叶天寒，眼神变了，不再是挑衅，而是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像是怕，又像是恨。
但更多的是疑惑。
他昨晚明明看见穆长风来过。
那人面具下的声音很低，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药里有香。”
“别让他闻出来。”
可叶天寒不仅闻出来了，还活到现在。
而且比谁都清醒。
陈三慢慢滑坐在地上，背贴着墙，手垂在膝盖上。
血滴在裤腿上，晕开一片。
屋外阳光照进来，扫地的丁五抬起头，眯了下眼。
叶天寒没动，但右手微微抬起，把刀往身边挪了寸许。
他知道有人在看。
不只是屋里的人。
外面也有。
某个角落，某双眼睛。
他不动声色，只是盯着门口的光。
丁五把地擦干净，站起来，把脏水倒掉，又提了桶清水进来。
他蹲下换布，手有点抖。
“别怕。”叶天寒说。
“我不怕。”丁五摇头，“就是……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怕做不好。”
“做不好就换人。”叶天寒说，“但你得先试。”
丁五点头，低头拧布。
水滴在桶里，一圈圈散开。
陈三忽然开口：“你不怕毒吗？”
叶天寒转头看他。
“药里有毒。”陈三说，“你一直喝，不怕哪天睡过去，再也醒不来？”
叶天寒笑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撮灰白色的粉末。
“这是我从药罐底刮下来的。”他说，“每天喝完，我都留一点。”
他把粉末倒在掌心，吹了口气。
“你猜，是谁在加？”
陈三没说话。
“我不急。”叶天寒收起粉末，“谁动手，谁就得收场。”
他把布包塞回去，拍了拍胸口。
“我这条命，早就不是命了。”
“是债。”
“谁欠的，我还，谁要讨，我收。”
丁五抬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喊操练集合。
叶天寒站起身，左手还吊着，但站得笔直。
“丁五。”
“在！”
“去拿我的刀。”
“是！”
丁五跑出去，很快回来，双手捧着裂天刀。
叶天寒接过，掂了掂，刀锋在光下闪过一道冷光。
他走出药堂，脚步沉稳。
身后，陈三还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
丁五跟在后面，抬头望着他的侧脸。
阳光照在刀刃上，映出一道细长的光痕，划过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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