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演练暴露出的问题,像一根根刺,扎在铁柱心里。虽然连夜整改,大伙儿拼了命地补课,可那种新兵蛋子听见爆炸就发懵的眼神,信号传递中因为紧张而产生的迟疑,都让他心里七上八下。抗联老李用命换来的情报指明了鬼子的进攻时间和大致路线,可具体哪一路是主力?主攻点会选在哪里?鬼子会不会临时改变部署?这些细节,光靠推测不行,万一判断失误,就是把几十号弟兄往鬼子的枪口上送。
杨帆依旧昏迷不醒,偶尔的呓语也帮不上任何忙。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情报缺口,像一块巨石压在铁柱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不行,不能干等着!”深夜,铁柱把王老蔫和老柴头叫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俺得亲自去县城走一趟!”
“啥?!”王老蔫和老柴头都吓了一跳。
“柱子,你疯了?!”王老蔫急得咳嗽起来,“县城现在是龙潭虎穴!鬼子肯定戒备森严,你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是啊,铁柱兄弟,太危险了!”老柴头也连连摆手。
“俺知道危险!”铁柱拳头攥得嘎吱响,“可不去弄清楚,俺这心里没底!排长把队伍交给俺,俺不能带着大伙儿稀里糊涂地去死!俺有办法!”
他说的办法,是伪装。老柴头后勤组里,还存着几件从山下老乡那儿换来的、打着补丁的破旧棉袄和棉帽。铁柱本就长得高大粗犷,皮肤黝黑,再把脸和手用锅底灰抹一抹,腰微微佝偻着,活脱脱就是一个常年劳作的穷苦农夫。
“俺就扮成往城里酒楼送山货的。”铁柱解释道,“这季节,城里的大馆子确实会收些野味山菌,混进去不难。进了城,俺去鬼子军官常去的酒馆附近转转,说不定能听到点啥。”
计划大胆而冒险。王老蔫知道拦不住他,只能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情况不对,立刻撤!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老柴头则赶紧去准备,找了一个破旧的背篓,里面装上些干蘑菇、几只风干的野鸡,又在底下藏了一把磨得锋利的短匕首和一颗拧开盖子的手榴弹——这是准备万一暴露,用来拼命和自尽的。
第二天天不亮,铁柱就背着背篓,踩着露水,独自一人下山了。他尽量避开大路,专走荒僻小径,心跳得像擂鼓。越靠近县城,盘查越严。城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鬼子和伪军,对进出的人挨个搜查盘问。
轮到铁柱时,一个伪军斜着眼打量他:“干什么的?”
“老……老总,俺……俺是送山货的,福满楼定的……”铁柱低着头,操着生硬的、模仿来的本地口音,把背篓递过去,手心里全是汗。
那伪军嫌弃地扒拉了几下背篓里的东西,没发现异常,又在他身上胡乱摸了几把,挥挥手:“快滚快滚!别挡道!”
铁柱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地,赶紧弯腰点头,混进了城门。
县城里气氛明显不同往常,巡逻的鬼子和伪军小队明显增多,街上行人神色匆匆,透着一股压抑。铁柱不敢东张西望,按照事先打听好的路线,低着头往福满楼方向走。他当然不是真去送货,只是找个由头。
快到福满楼时,他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找了个角落蹲下,假装整理背篓,眼睛却死死盯着斜对面一家挂着“料理”招牌、门口有鬼子卫兵站岗的日式酒馆。那是鬼子中下层军官常去的地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铁柱的心也越来越焦躁。进出酒馆的鬼子军官不少,可都行色匆匆,他根本听不到什么有用的。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冒险再靠近一些时,酒馆里摇摇晃晃走出两个喝得面红耳赤的鬼子军官,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日语,其中一个腋下还夹着个公文包。他们没坐车,而是勾肩搭背地沿着小巷往里走,似乎要去什么地方。
机会!铁柱心一横,压低帽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那两个鬼子军官显然喝高了,说话声音很大,毫无顾忌。
铁柱不懂日语,但他死死记住了几个关键词的发音——“黑瞎子沟”、“北侧”、“拂晓”、“主攻”、“炮火准备”……这些词,反复出现在那两个醉醺醺的军官的谈话中!
就在铁柱全神贯注记忆这些发音时,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呵斥声!只见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眼镜、学生模样的人被两个伪军扭住了胳膊,正在挣扎!
“八嘎!抗联的探子!”一个伪军头目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那“学生”猛地抬头,目光恰好与不远处的铁柱对上了一瞬!铁柱心里猛地一沉——是上次跟着老李来的那个年轻抗联战士!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暴露了!
那战士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变成了决绝和警告,他猛地朝铁柱这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
这时,那两个醉酒的鬼子军官也被骚动吸引,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望过来。其中一个,目光扫过铁柱这边,似乎觉得这个蹲在墙角的“农夫”有些可疑。
千钧一发!
铁柱脑子里嗡的一声,他知道,再犹豫,两个人都得死!他猛地站起身,不是逃跑,而是朝着那扭打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嘴里用带着哭腔的本地话大喊:“老总!老总!可找到你们了!俺的钱袋!俺卖山货的钱袋被那小偷摸去了!就是他!就是他!”
他一边胡搅蛮缠地指着那个被扭住的抗联战士,一边用身体巧妙地挡住鬼子军官投向这边的视线,趁机猛地撞了那个战士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北侧,主攻,拂晓。”
那战士瞬间明白了,趁伪军被铁柱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他猛地挣脱,扭头就往巷子深处跑!
“站住!”
“砰!砰!”
伪军开枪了,子弹打在青石板上,溅起火星。
场面一片大乱!铁柱假装被流弹吓到,抱着头趴在地上,嘴里还在不住地哀嚎:“俺的钱啊!杀人了啊!”
那两个鬼子军官皱了皱眉,显然对这场闹剧失去了兴趣,骂了几句,摇摇晃晃地继续走了。
伪军头目气急败坏,分出一部分人去追那个抗联战士,剩下的把铁柱从地上拎起来,骂骂咧咧地搜了一遍身,除了那个破背篓和一点山货,一无所获。
“滚!再他娘的捣乱,老子毙了你!”伪军头目没好气地踹了铁柱一脚。
铁柱如蒙大赦,点头哈腰,背上背篓,踉踉跄跄地跑出了巷子,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不敢停留,混入街上慌乱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城。
回到山寨时,已是傍晚。铁柱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冲进指挥所,顾不上喝口水,对着迎上来的王老蔫和老柴头,嘶哑着嗓子,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弄清楚了!北路!鬼子主攻是北路!拂晓发动,有炮火准备!”
“他们……他们要在咱们寨子正面,硬砸开一个口子!”
最关键的情报,终于到手了!代价,是那个不知名的年轻抗联战士,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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