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海那石破天惊的一炮，如同捅穿了马蜂窝。短暂的死寂与混乱之后，陷入绝境的日军，在残存中下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和军刀的威逼下，骨子里那种被武士道精神浸染的凶悍和被突袭激起的疯狂，彻底爆发出来！
尽管失去了最高指挥官，但日军的基层建制仍在。还活着的军官迅速接替指挥，依托地形和同伴的尸体，组织起凶猛的反击。更致命的是，那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在付出了几名炮手的代价后，终于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冰面上架设起来！
“轰！轰！”
炮弹带着凄厉的尖啸，砸向黑石咀和葫芦口两侧的山林！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碗口粗的树木被拦腰炸断，冻土混合着积雪被掀上天空，再如同冰雹般砸落。伏击阵地瞬间被硝烟和火光笼罩。
“炮击！隐蔽——！”各级指挥员的嘶吼在爆炸的间隙中显得微弱而焦急。
独立支队的战士们死死趴在冰冷的掩体后，感受着身下大地传来的剧烈震颤，破碎的树枝和冻土块噼里啪啦地砸在脊背上。缺乏有效反制火炮的手段，这是他们最致命的软肋。
炮火延伸，日军的步兵在机枪和掷弹筒的掩护下，如同黄色的潮水，开始向两侧山坡发起了波浪式的冲锋！他们三人一组，交替掩护，战术动作娴熟，枪法精准，显示出极强的单兵素质和战斗意志。
“把小鬼子放近了打！用手榴弹！”铁柱趴在黑石咀撤退后负责断后的阵地上，脸上被弹片划开一道血口，鲜血糊住了半张脸，他胡乱抹了一把，瞪着血红的眼睛怒吼。
阵地前瞬间下起了一阵手榴弹雨！轰隆隆的爆炸声在日军冲锋队形中响起，暂时遏制了敌人的势头。但日军的掷弹筒也立刻还以颜色，榴弹精准地落在独立支队的阵地上，造成了不少伤亡。
战斗迅速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拉锯阶段。双方围绕着几个关键的小高地、树林边缘，展开了反复的争夺。枪声、爆炸声、刺刀碰撞的铿锵声、垂死者的惨嚎声，交织成一曲死亡交响乐，在镜泊湖冰冷的上空回荡。
位于葫芦口右侧的一处无名高地，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这个高地控制着通往湖北端的主要通道，一旦失守，周卫国的机炮连阵地侧翼将完全暴露。奉命坚守这里的是三营二连一排，排长是原东北军出身、沉默寡言的李德标。
日军集中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在炮火和数挺轻机枪的掩护下，向这个小小的山头发起了轮番猛攻。炮弹将山头上的积雪和泥土几乎犁了一遍，简易的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
“弟兄们！顶住！一步也不能退！”李德标的声音已经嘶哑，他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枪管因为连续射击而烫得冒烟。
战士们趴在弹坑里、树根后，用步枪、手榴弹，甚至捡起石头，顽强地阻击着冲上来的日军。一个战士刚扔出手榴弹，就被日军的机枪子弹打穿了胸膛；另一个战士跃出掩体与鬼子拼刺刀，接连捅翻了两个，却被侧面射来的冷枪击中，踉跄着倒下。
伤亡急剧增加，弹药也即将告罄。
“排长！没子弹了！”
“排长！鬼子又上来了！”
李德标看着身边只剩下不到十名伤痕累累的弟兄，又看了看山下如同蚂蚁般涌来的日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捡起一把牺牲战友的大刀，猛地站起身，嘶声吼道：“全体都有！上刺刀！跟狗日的拼了！”
残存的战士们纷纷装上刺刀，或者拿起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跟着李德标，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日军的弹雨，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白刃战在小小的山头上惨烈上演。刺刀捅入身体的闷响、骨头断裂的脆响、濒死的怒吼与咒骂……当铁柱带着援兵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看到的是一幅极其悲壮的景象：整个一排，从排长李德标到最后一个士兵，全部倒在了阵地上，他们与数倍于己的日军搅杀在一起，几乎人人带伤，战至最后一刻，无一人后退！阵地前，日军的尸体也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山坡。
“李德标！我的好兄弟啊——！”铁柱这个铁打的汉子，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他猛地拔出背后那柄血迹未干的鬼头大刀，眼睛赤红如血，对着跟上来的援兵嘶吼道：“一营的！跟老子冲！把高地夺回来！为李排长和弟兄们报仇！杀——！”
“报仇！杀啊——！”战士们也被这惨烈的景象激起了无边怒火，跟着状若疯虎的铁柱，如同下山猛虎，朝着刚刚占领高地的日军猛扑过去！
铁柱挥舞着鬼头大刀，冲在最前面，刀光闪过，必有一颗鬼子头颅飞起或一条胳膊被斩断。他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如同战神附体，硬生生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将立足未稳的日军又给压了下去！
混战中，一颗子弹擦着铁柱的肋骨飞过，带走一大块皮肉，鲜血瞬间浸透了棉衣。他身体晃了晃，却用刀拄地，硬是没有倒下。
“柱子哥！”旁边的战士惊呼。
“别管我！杀鬼子！！”铁柱嘶吼着，一把推开想来搀扶他的战士，继续向前冲杀！
他的勇猛极大地鼓舞了士气，战士们舍生忘死，终于将无名高地重新夺了回来，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夕阳西下，如血残阳映照着镜泊湖周边狼藉的战场。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火药味。洁白的雪地被无数双军靴和鲜血践踏、染红，变得污浊不堪。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错枕藉，破损的武器、散落的弹药随处可见。
日军在遭受惨重伤亡后，攻势终于渐缓，收缩兵力，转为防御。独立支队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伤亡数字触目惊心。
杨帆站在指挥所前，望着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望着那些被抬下来的伤员和牺牲的战友，心情沉重如铁。冰湖仍在燃烧，但烈焰灼烧的，是无数年轻而忠诚的生命。
“统计伤亡，加固工事，抢救伤员。”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鬼子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战斗，恐怕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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