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镜泊湖冰面染上一片凄艳的红。白日里惨烈的攻防战暂时停歇,硝烟却未散尽,如同怨灵般缠绕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空。日军虽暂缓攻势,但收缩的队形依旧严密,那两门九二式步兵炮被重新部署在相对安全的后方冰面上,黑洞洞的炮口依然威胁着独立支队的阵地。弹药和补给正从后方源源不断运上来,显然,敌人正在积蓄力量,准备着更疯狂的反扑。
葫芦口主指挥所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杨帆看着伤亡统计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白天的战斗虽然重创了日军,但自身的损失也远超预期,尤其是骨干老兵伤亡不小。继续这样硬耗下去,即便能守住阵地,部队也必将被打光。
“不能让他们这么舒服地补充弹药!”杨帆一拳砸在地图上日军炮兵和辎重队标注的位置,“必须打断他们的节奏,捅他们的腰眼!”
“我去!”一个低沉而坚决的声音响起。众人望去,是王老蔫。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主要负责内部保卫的汉子,此刻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幽光。“团长,我带侦察连去。再给我配点‘草上飞’手下那些熟悉山道的弟兄。这镜泊湖周边的沟沟岔岔,我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
杨帆盯着王老蔫,没有立刻答应。深入敌后,袭击重兵护卫的辎重和炮兵,这几乎是九死一生的任务。
“有把握吗?”杨帆沉声问。
“地形就是我们的把握!”王老蔫回答得斩钉截铁,“鬼子人生地不熟,又是晚上,咱们就像水里的泥鳅,滑溜得很!不求全歼,只要能烧了他们的弹药,搅乱他的后方,让他明天没炮弹可用,就是大功一件!”
杨帆沉吟片刻,重重点头:“好!就你去!把赵老黑也带上,他手下的兵更精干。记住,一击即走,绝不恋战!凌晨三点,无论得手与否,必须撤回!”
“明白!”王老蔫和赵老黑同时领命。
子夜时分,风雪再起,为这次隐秘行动提供了绝佳的掩护。王老蔫和赵老黑精心挑选了侦察连六十余名最精锐的战士,再加上“草上飞”麾下三十多名惯于走山穿林的好手,组成了一支近百人的奇兵。他们反穿棉袄,脸上涂抹锅底灰,携带了大量的集束手榴弹、炸药包和引火之物,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下葫芦口侧翼的悬崖,利用一条连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隐秘兽道,向着日军后方迂回穿插。
寒风刺骨,积雪没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但这些人都是山林中的精灵,王老蔫更是仿佛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他凭借记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在漆黑一片、风雪交加的夜晚,硬是带着队伍,避开了日军所有的明哨暗岗,如同利刃般直插敌人心脏地带。
凌晨两点左右,他们成功绕到了日军大队的后方。透过风雪,可以隐约看到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冰湖区域,那里人影幢幢,骡马嘶鸣,正是日军的临时辎重堆放点和炮兵阵地!几堆篝火在风雪中明灭不定,映照出堆积如山的木箱和覆盖着帆布的炮身。守卫的日军士兵围着火堆取暖,显然没料到会有人从他们背后的绝地摸上来。
“老黑,你带一半人,解决外围哨兵,制造混乱,吸引注意力!”王老蔫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带剩下的人,直扑弹药堆和炮位!看到我这边火起,你们立刻后撤,按原路返回,不要管我们!”
“老王,你……”赵老黑有些犹豫。
“执行命令!”王老蔫不容置疑地低吼,眼中闪烁着与平日沉稳截然不同的疯狂与决绝。
赵老黑不再多说,重重点头,一挥手,带着一半人如同捕猎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散入风雪中。
片刻之后,日军辎重区外围突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赵老黑带队发起了佯攻,顿时引起了一片骚乱!守卫的日军惊慌地叫喊着,纷纷拿起武器向枪声响起的方向冲去。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王老蔫如同潜行的猎豹,带着另外四十多名战士,从侧翼的阴影中猛扑出来,直冲向那堆积如山的弹药箱和两门九二式步兵炮!
“快!点火!炸了它们!”王老蔫嘶吼着,将一个点燃的炸药包奋力扔向弹药堆。其他战士也纷纷将集束手榴弹、蘸了火油的布团投向目标。
“敌袭!后面!后面也有敌人!”日军终于反应过来,凄厉的警报声响起。留守的日军和部分被惊动的炮兵,嚎叫着向王老蔫他们冲来。子弹啾啾地打在冰面上,溅起一串串冰屑。
“轰隆——!!!”
第一个炸药包爆炸了!引爆了旁边的弹药箱,发生了连锁反应!震耳欲聋的巨响接连不断,冲天的火光瞬间映红了半边天空,仿佛将风雪都染成了红色!炽热的气浪席卷开来,将附近的日军士兵和骡马如同纸片般掀飞!
“继续!不要停!烧光!炸光!”王老蔫一边用驳壳枪点射冲过来的日军,一边声嘶力竭地催促。战士们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拼命地将所有能点燃的东西投向火海。一门九二式步兵炮的炮轮被炸飞,炮身歪倒在一边。
日军彻底疯狂了,更多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涌来。王老蔫身边不断有战士中弹倒下。
“老王!差不多了!撤吧!”一个浑身是血的战士喊道。
“再等等!让火烧得再旺点!”王老蔫看着那吞噬了无数弹药的冲天烈焰,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快意。
直到确认火势已无法扑灭,大部分弹药和至少一门炮已彻底损毁,王老蔫才大吼一声:“撤!交替掩护!快!”
幸存下来的二十多名战士,跟着王老蔫,边打边退,利用爆炸和火光造成的混乱,再次隐没进身后的黑暗与风雪之中。身后,是日军气急败坏的吼叫声和依旧在持续爆炸、燃烧的辎重场。
当王老蔫带着一身烟火气和仅存的一半弟兄,在天亮前艰难地返回葫芦口阵地时,杨帆等人早已在阵地前焦急等候。看着这群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勇士,看着他们疲惫却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睛,杨帆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一个一个地拍打着他们的肩膀。
远处,日军后方的火光仍未完全熄灭,映照着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这一把奇兵点燃的烈焰,不仅焚毁了日军急需的弹药,更狠狠地挫伤了其士气,为正面阵地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将日军指挥官的怒火,引向了更疯狂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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