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三昼夜的枪炮声、喊杀声,终于在第四天的黄昏时分,如同退潮般,彻底平息下来。镜泊湖地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唯有寒风卷着未散的硝烟和浓重的血腥气,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空呜咽盘旋。
日军吉田大队残部,在确认大队长吉田正一确已毙命,辎重弹药损失惨重,且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独立支队愈发坚韧的防线后,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们丢下了大量无法带走的伤员和尸体,拖着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队伍,沿着来路,狼狈不堪地向南退去。那面曾经耀武扬威的旭日旗,如今只剩几片焦黑的布条,散落在冻结的血泊中。
胜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独立支队每一个尚能站立的战士耳中。然而,预想中的欢呼并未出现。阵地上一片死寂,幸存的战士们拄着枪,茫然地站在破碎的工事里,望着眼前这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土地,脸上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麻木,以及深不见底的悲恸。
杨帆在铁柱、陈明等人的陪同下,缓缓行走在阵地上。每走一步,心都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目光所及,尽是惨烈。被炮火反复犁过的山坡,焦黑一片,裸露着冻土和岩石。积雪早已被鲜血染透、融化,又与泥土混合,冻结成暗红色的、凹凸不平的冰壳。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错叠压在一起,很多已经冻僵,保持着牺牲前最后一刻搏斗的姿势——有的紧紧掐着敌人的脖子,有的咬着对方的耳朵,有的则与敌人同归于尽,刺刀互相穿透了对方的胸膛。破损的枪支、炸弯的刺刀、空了的弹药箱、散落的手榴弹木柄……狼藉遍地。
卫生队的韩春山带着所有能动的医护兵,正在紧张地抢救伤员。担架队在尸体间艰难地穿行,寻找着还有气息的同胞。呻吟声、痛苦的呓语声,取代了震天的喊杀,更显得撕心裂肺。药品早已告罄,绷带只能用撕碎的军衣代替,很多伤员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在寒冷的冬夜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团长……一营……一营还能动的,就剩这些了……”铁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他肋部的伤口被简单包扎着,渗出的血迹在寒冷中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他指着身后一群聚集在一起的战士,人人带伤,眼神空洞,人数不足两百。而就在几天前,他的一营还是近五百人的满编主力。
杨帆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许多曾经生龙活虎的兄弟,此刻已天人永隔。他想起了那个在黑石咀第一个拉响手榴弹的老兵,想起了在无名高地上全体殉国的李德标排,想起了无数连名字都来不及问,就倒在这片冰湖之畔的年轻生命。
陈明拿着刚刚汇总的伤亡统计,手在微微颤抖,声音低沉而悲痛:“初步统计……我方阵亡四百二十七人,重伤失去战斗力一百九十余人,轻伤不计……伤亡……接近三分之一。歼敌约五百,击毙日军少佐大队长一名,大尉中队长两名……”
三分之一的伤亡!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都是一段被战火强行截断的人生。胜利,是用如此惨重的代价换来的。
他们走到那处曾经反复争夺的无名高地。李德标和全排战士的遗体已经被收敛,整齐地排列在雪地上,覆盖着能找到的尽可能干净的布单。白雪映衬着他们年轻却再无生气的脸庞,一种无声的悲壮,压得人喘不过气。
铁柱扑通一声跪倒在战友们的遗体前,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呜咽。他没有哭出声,但那无声的痛哭,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杨帆默默地站着,任由冰冷的寒风吹打着他布满硝烟和疲惫的脸庞。他弯下腰,从焦黑的泥土中,捡起半面被炮火撕裂、又被鲜血浸透的军旗碎片,上面依稀可见“东北抗日”几个模糊的字样。他将这面残旗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
“把牺牲的弟兄……都好好安葬。”杨帆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仿佛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立上牌子,刻上名字。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死,死得有多么光荣!”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日军撤退的方向,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但那坚定之中,沉淀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沉重。
“我们赢了,”他像是在对身边的战友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但赢得太惨。这笔血债,鬼子要用百倍、千倍来偿还!活着的,都得给我记住今天!记住这满地的血!记住这些倒下的兄弟!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这抗日的旗,就不能倒!”
夕阳的余晖,将最后一丝惨淡的光线投射在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上,为牺牲的英魂,披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色。胜利的滋味,是如此苦涩,如此沉重。但它也如同淬火的钢水,将幸存者的意志,锤炼得更加坚硬,更加不可摧毁。前路漫漫,血海深仇,唯有以血洗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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