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腊月,川中盆地的冬天阴冷而潮湿。成渝公路上却依旧车马喧嚣,往来客商络绎不绝,都在为年关的生意做最后的奔波。这一日,山泉铺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午后时分,一骑快马踏破山间的宁静,一名挂着少校军衔的军官带着一个随从,风尘仆仆地来到大佛寺门前。陈宇正在带领士兵进行战术训练,见状立即整队上前迎接。
少校军官利落地翻身下马,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兵站的布防情况,这才开口:你就是兵站主任?
报告长官,山泉铺兵站主任陈宇。陈宇敬礼回道。
少校军官从怀中取出公文:明日傍晚,有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要在此歇脚。准备晚饭,要单独备一桌好菜招待长官。这是三十块大洋,务必安排妥当。
陈宇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心中暗惊。能让一个少校军官亲自打前站,来的必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请长官放心,属下定当全力准备。
少校军官点点头,又补充道:长官们要在此留宿一晚,房间务必收拾干净。说完便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绝尘而去,显然是赶往下一处安排行程了。
陈宇不敢怠慢,立即召集人手。他先派赵铁柱带两人去山泉铺街上采购新鲜食材,又让王大山带人到附近村庄购买鸡鸭腊肉。最后特意嘱咐老杨:今晚可得拿出看家本领,来的可是贵客,千万不能怠慢。
整个兵站顿时忙碌起来。士兵们打扫营房,整理床铺,擦拭武器。老杨则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准备着明日的宴席。
次日傍晚,山泉铺迎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十余骑高头大马开道,后面跟着警卫随从,浩浩荡荡约有五十余人。为首的军官年约四旬,面色坚毅,眉宇间自带一股凛然正气,将星在肩,英气逼人。
队伍在兵站门前停下,一名随从上前询问道:请问这里是山泉铺兵站吗?我们师长远道而来,要在此歇息一晚。
陈宇闻讯赶来,通过随从的话,他知道来的是一位师长,但具体是哪位却不得而知。他整了整军装,上前敬礼:报告长官,山泉铺兵站主任陈宇,已按命令准备好餐食和房间,欢迎长官莅临!
这位将军回了个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兵站的景象吸引。时近傍晚,士兵们没有其他后勤部队那种懒散气息。门口哨兵站得笔直,枪刺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没有站岗的士兵也在帮着炊事班准备伙食,一片忙碌却井然有序。最让人惊讶的是正对门口的鼓楼上,竟然布置着一挺机枪,枪口指向进出的要道,射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陈主任,你的兵练得不错啊。将军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这一路走来,还没见过哪个兵站有这么严整的军容。
长官过奖了。陈宇谦虚道,职责所在,让长官见笑了。
将军赞赏地点点头,又问道:现在是用餐还是先洗漱休息?房间已经备好热水。
先不急,将军摆摆手,带我看看你们的营房。
陈宇立即在前引路。他带着将军一间间查看营房,只见内务整洁有序,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枪支整齐地排列在枪架上,擦得油光发亮。将军随手拿起一支步枪,熟练地上膛瞄准,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用枪的好手。
这些枪虽然老旧,但保养得不错。将军赞许地说,看来陈主任是个细心人。
陈宇恭敬地回答:武器就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不敢怠慢。
视察完毕,将军邀请陈宇共进晚餐。陈宇本想推辞,但将军用命令的语气说:这是军令,坐下吧。陈宇只好遵命。他先安排好随行人员的餐食,这才来到特意准备的小房间。
餐桌上除了这位师长,还有一位上校和一位中校陪同。陈宇立正报告,师长却随和地让他落座:不必拘礼,就当是家常便饭。
桌上的菜肴不算丰盛,但很实在:周围村里买的香肠腊肉、炒回锅肉、凉拌白肉、炒豆芽、老母鸡汤,还有一壶烧酒。虽然简单,但荤素搭配,香气扑鼻。
陈主任安排的伙食不错嘛?师长随口说道。
报告长官,属下的职责就是让过往的弟兄们有个歇脚的地方,吃饱睡足了有精神第二天继续赶路。
师长眼睛一亮:不错,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我叫饶国华,你也别长官长官的叫了,就和他们一样,叫我师长就行了。
陈宇心中一震,这位中年将军竟然是日后在抗战中壮烈殉国的名将——145师师长饶国华!
师长过奖了,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在老家的时候就知道师长是我们资阳的大人物了。
陈主任是哪里人?饶国华一听来了兴趣。
报告师长,属下是资阳丹山场人。
饶国华眼睛一亮:巧了,果然咱们是正经老乡啊!我是资阳东乡的!这下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
乡音乡情顿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饶国华的话也多了起来:说起来,我这一路走来,看到的部队大多吃空饷成风,士兵面黄肌瘦。像你这样不仅不吃空饷,还给士兵足额发饷,甚至自掏腰包改善伙食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陈宇诚恳地说:师长,带兵就是要以心换心。弟兄们把命交给你,你就得对他们负责。再说了,当兵的吃不饱饭,怎么打仗?
这番话深深打动了饶国华。他放下酒杯,正色道:说得好!要是每个带兵的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我们川军何愁不能强大!
陈主任,我看你练兵很有一套,是哪个军校毕业的?饶国华问道。
陈宇如实回答:师长,我没有读过军校,只读过私塾。这些练兵的法子都是跟着以前驻扎在这里的谢连长学的,再加上我自己想的一些土办法。
饶国华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没进军校就能把兵带成这样,更是难得!
两人在酒桌上相谈甚欢。陈宇时而谨慎,时而大胆的见解,让饶国华越来越赞赏,觉得这是个人才。
随着交谈的深入,饶国华的话也越来越多:陈主任,你对当前的局势怎么看?我这次去重庆参加整军会议,中央逼迫得越来越急了,要我们川军裁军整军。各地的实力派也想借着整军捞更多好处。日本人也不断地在各地挑事,形势越来越紧张了。我们川军现在是内忧外患啊。
陈宇知道历史走向,谨慎地选择措辞:师长,依我看,刘主席不用担心整军。再怎么整,也是刘主席的兵最多。还可以借整军让中央施压,裁撤那些不听话的队伍。另外还可以借整军向中央要军饷。我在军需处待这么久,咱们川军穷是大家都知道的。借着整军一箭双雕,刘主席渔翁得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日本人,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而且不会太远了。日本狼子野心,绝不会满足于东北华北。日本资源匮乏,想要发展就必须对外扩张。中国地大物博,自然是他们的目标。但是中日国力之间的差距是明显的,咱们硬碰硬肯定打不过他们。但是我们人多啊!我们可以和他们消耗。中国这么大,日本那点人占不完的。我们可以利用广阔的国土和他们耗,拖死他们,耗光他们,熬死他们!
妙啊!饶国华拍案叫绝,这些见解真是精辟!陈主任,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待在兵站太委屈了。要不要来我的145师?我给你升官!
陈宇心中一热,但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师长厚爱。只是...这些兵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舍不得他们。
饶国华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欣赏:重情重义,好!这样吧,你要是愿意,我把你们整个排都调过来。还让你带你的兵,怎么样?
陈宇激动地站起来:若真能如此,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饶国华一拍大腿,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开完会回来,就着手办理调动手续。你们做好准备。
第二天清晨,饶国华的队伍继续赶路。临行前,他特意检阅了陈宇的部队。看着士兵们精神抖擞、装备整齐的模样,饶国华赞不绝口。
弟兄们,饶国华对列队的士兵们说,你们有个好长官!好好跟着陈主任干,将来有的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送走饶国华,陈宇心中澎湃不已。这不仅是个人的机遇,更是整个队伍的出路。在兵站虽然安稳,但真要打仗,还是得上一线部队。
他将消息告诉大家后,士兵们都兴奋不已。赵铁柱激动地说:主任,咱们终于熬出头了,要到刘主席的王牌部队当兵了!
王大山则有些担心:听说145师驻防邛崃和成都,哪里都比这个山里环境复杂。我们这点人去,会不会给别人当炮灰了?
怕什么?钱强豪气干云,只要手里枪够硬,去了哪里都不怕!
陈宇看着这群可爱的士兵,心中满是欣慰:不管去哪里,咱们都在一块儿。从今天起,训练还要加码,要让大家到了145师后,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士兵们的训练热情更加高涨。大家都期待着能够早日调防,去真正的精锐部队见识一下,能够出人头地。
寒冬的山泉铺,因为这样一个意外的相遇,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而陈宇和他的士兵们,也即将迎来命运的转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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