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暖窖里的待放痕
星麦秸秆在共生炉里噼啪作响时,蚀宇正往暖窖的石壁上刻挂钩。小姑娘抱着新痕玉的木盒站在旁边,指尖在盒面的光苔布上划,布上的三鸟纹被她摸得发亮,像三只快从布里飞出来的光鸟。
“挂钩得往高刻点,”她仰头看石壁,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成雾,“不然潮气会浸着玉。”
蚀宇的刻刀顿了顿,刀锋往上提了半寸,在石壁上划出道利落的弧线,光粉顺着纹路往下淌,像条发光的小溪。“这样够高了?”他低头看她,帽檐上的雪粒落在她发间,被体温烘成小小的水珠。
“够了够了!”小姑娘踮脚把木盒往挂钩上挂,盒沿的光珠碰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响,“你看,玉在里面肯定暖和。”
暖窖里堆着今年收的账珠和代代珠,光核的暖透过布袋渗出来,把整个窖烘得像个巨大的星麦饼。衡生拄着拐杖进来,杖头的铜铃在暖光里晃出细碎的响:“得往玉盒旁摆两袋光苔粉,”老人往挂钩下塞了袋粉,“这粉能吸潮气,还能让刻痕在窖里偷偷长。”
沙轮子扛着捆干光麦藤进来,藤上还缠着没摘净的珠壳,像串透明的铃铛。“衡生前辈说这藤得铺在窖底,”他把藤散开,珠壳碰撞的轻响里,混着账珠滚动的声,“能让暖窖的光气循环,玉里的鸟影才不会闷坏。”
小姑娘突然想起什么,往玉盒里塞了块烤焦的星麦饼——那是她昨天烤坏的,边缘黑得像炭,却带着股特别的焦香。“给鸟影当干粮,”她认真地说,“省得它们在里面饿肚子。”
蚀宇看着那块焦饼,突然笑了。去年她烤坏的饼,他也是这么藏起来的,后来在光麦树下翻土时找着,饼都硬得像石头,却还带着点她指尖的甜。“别塞太多,”他往盒里添了片光苔叶,“饼潮了会发霉,叶能当它们的被子。”
暖窖的门关上时,光在门缝里流成条金线。小姑娘扒着门缝往里看,玉盒在挂钩上轻轻晃,像只悬在半空的小灯笼。“它们会冷吗?”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像舍不得自家孩子的娘。
“有光苔粉捂着,”蚀宇把她往窖外拉,“比你裹着围巾还暖。”他的围巾往她颈间又绕了圈,把她的半张脸都埋进绒布里,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
归航站的冬天来得又早又急,雪下了三天三夜,把砂圈盖成了白茫茫的片,只有光麦树的藤架还露着点金,像条埋在雪里的光链。孩子们在雪地里堆光鸟雪人,用账珠当眼睛,光麦秸秆当翅膀,远远看去像群站在雪里的哨兵。
蚀宇和小姑娘每天都要去暖窖外转一圈,听听里面的动静。有时能听见珠壳滚动的轻响,像鸟在啄食;有时能看见门缝的光变亮,像里面的影在伸懒腰。衡生说这是刻痕在“冬眠”,等开春暖和了,就会带着新长的暖钻出来。
“它们在里面会不会吵架?”小姑娘踩着雪往窖门挪,靴底的雪咯吱响,“大鸟护着小鸟,小鸟不让小小鸟抢食……”
蚀宇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光苔布包着的炉身烫得像块小太阳。“不会,”他踢了踢窖门的雪,“刻痕长在一起了,吵也吵不散。”
矿镐班教师来送新煮的星麦粥时,总爱往暖窖的窗台上放碗。“给里面的鸟影留口热的,”她笑着说,“粥气能顺着缝钻进去,让它们知道外面有人惦记。”
粥碗里的热气在窗上凝成霜,霜花的纹路竟和双鸟纹长得像,小姑娘用指尖在霜上画了只小小鸟,霜立刻化成水,顺着玻璃往下淌,像鸟在掉眼泪。“它想出来玩了,”她吸了吸鼻子,“等雪化了,我们就放它们出来好不好?”
“好。”蚀宇往她碗里舀了勺粥,“快吃,凉了就不养人了。”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突然觉得这冬天也没那么难熬,至少有个人能让他把围巾分一半,把暖炉让一半,把心里的软都掏出来给她看。
雪停的那天,暖窖的门缝突然渗出道极亮的光,把周围的雪都染成了金。小姑娘扒着门缝看,发现玉盒上的光苔布裂开了道缝,里面的三鸟影正往外钻,大鸟的翅膀扫过缝,带出来点光粉,落在雪上融出个小小的圈。
“它们要出来了!”她拽着蚀宇的胳膊喊,声音里的惊喜惊飞了枝头的玉鸟,鸟爪带落的雪沫在光里闪,像场碎星雨。
衡生拄着拐杖赶来,往窖门的锁眼里撒了把光苔粉。“是醒了,”老人的手抖得厉害,“刻痕在里面长够了暖,想出来透透气。”
开锁的瞬间,光从窖里涌出来,把雪都掀得飞起来。三鸟影从玉盒里钻出来,在暖窖上空盘旋,大鸟的翅尖缠着光苔粉,小鸟的爪抓着片光麦叶,小小鸟的嘴里叼着颗账珠,像把整个冬天的暖都带了出来。
“快看!它们长壮了!”孩子们拍着手喊,影里的鸟比入冬前大了圈,翅膀展开的弧度能把两个孩子都罩住。
蚀宇往影里扔了块焦饼,大鸟用喙接住,喂给小鸟,小鸟又啄给小小鸟,像场在光里上演的喂食戏。小姑娘看着看着就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落在雪上融出个小坑,坑里立刻钻出颗光苔芽,芽尖卷着个迷你的三鸟纹。
“是新的待放痕!”衡生蹲在芽旁,声音里带着哭腔,“这痕啊,记着你们整个冬天的惦记,才长得这么急。”
光苔芽长得飞快,转眼就爬满了暖窖的门,把门缝的光都缠成了绿绒绒的线。三鸟影落在芽上,用翅膀护着它往雪外钻,像在给新痕当保镖。小姑娘突然明白,所谓牵挂,从来不是隔着门的想念,是雪地里的暖炉,窗台上的热粥,是刻痕在冬眠时,也能感受到的、来自外面的暖。
蚀宇往她冻红的鼻尖上捏了捏,光粉在她脸上蹭出个小印,像颗会发光的痣。“开春就给它们刻新痕,”他说,“刻大鸟教小鸟飞,小小鸟在旁边喊加油,像现在这样。”
小姑娘往他手心里呵了口气,暖在两人之间漫开。她知道,这待放的痕会一直长下去,春天的光里会有它们展开的翅,夏天的藤架上会有它们新结的珠,而那些藏在暖窖里的冬天,会像这手心的暖一样,永远热着,永远甜着,永远在彼此的牵挂里,长得又急又亲。
雪开始化了,光在雪水里流成条小河,往光麦树的方向淌。暖窖的门开着,光苔芽在风里晃,三鸟影在芽上打盹,像幅刚从冬眠里醒过来的画。蚀宇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回走,靴底的雪水在地上踩出串串歪歪扭扭的印,像两只光鸟在雪地里散步,身后跟着只摇摇晃晃的小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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