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晓放下茶杯，茶汤的余温透过瓷壁传至指尖，让他眉宇间的从容更甚几分。
听闻沈清沅的担忧，他没有半分辩驳，“你说得没错，整合阴域绝非易事，那些恶魂数量众多，盘踞多年，根基深厚。”
沈清沅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似是没想到汪晓认可了自己的想法。
汪晓抬眼，目光澄澈，语气不疾，“不过，棘手不代表无法解决。”
他身子微微前倾，目光扫过沈清沅，又掠过一旁已然勉强起身舒梅与桥寂，最终落回沈清沅脸上，“沈府主，烦请你将周边阴域的所有势力，一一告知于我——无论是善魂据点，还是恶魂巢穴，亦或是那些摇摆不定的中立之辈，越详细越好。”
沈清沅眸色微动，下意识地问道：“先生要这些……莫非，是打算动手？”
汪晓点头，“一天。”
沈清沅愣住，“什么一天？”
汪晓继续道：“给我一天时间，我便能清缴整个醐州市的阴域。”
这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沈清沅脸上的从容微微一滞，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执掌灵汐府千年，竭尽所能也只能勉强制衡周边势力，从未敢想过处理好这盘根错节的势力纷争。
毕竟，醐州阴域大大小小的势力上千股，其中，实力较强的就有几十股。
她不是没有想过，通过清缴的方式慢慢整合周边阴域。
但却怕一旦和其中一两股势力开战，身后就会失守，另外的势力趁虚而入。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将到了嘴边的劝阻咽了回去，再次对汪晓进行审视。
刚才，汪晓与舒梅、桥寂的打斗，她虽未亲眼所见，却也从两鬼身上的伤势判断出汪晓的实力绝非寻常。
一旁的舒梅与桥寂同样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汪晓，眼神里满是惊愕。
一天时间？
处理周边所有势力？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周边阴域不说那些实力强横的恶魂首领，单是分散各处的小股恶魂势力，想要逐一清剿或收服，也绝非一日之功。
可看着汪晓神色淡然、胸有成竹的样子，他们又不敢贸然质疑，只能将满心的震惊压在心底，垂首不语。
汪晓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淡淡一笑：“放心，我既说出口，便不会食言。这样吧，我们以事实说话。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会让你们看到结果。”
他语气平淡，带着一种无形的底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去相信。
沈清沅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疑虑，缓缓点头，“好。既然先生有此底气，我便信先生一次。舒梅、桥寂。”
“属下在！”舒梅与桥寂连忙应声，躬身向前，神色恭敬。
“你们即刻整理周边阴域所有势力的名册，标注清楚各势力的据点、首领、实力，还有善恶倾向，半点不得遗漏，速呈给汪先生。”
沈清沅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却依旧带着几分温婉，“另外，将府中闲置的静室收拾出来，供汪先生歇息，再备上些点心，不得怠慢。”
“是，属下遵命！”两鬼齐声应下，转身便要退下筹备。
“等等。”汪晓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们，目光落在两鬼身上，语气平和，“不必太过繁琐，名册尽快送来即可。还有，你们伤势未愈，安排底下人去做便好。”
说着，他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两枚魂丹，手指微微一弹，便射向两鬼手中。
“这是上品强疗丹，你们服下就可迅速恢复伤势。”
舒梅与桥寂皆是一愣，随即心中涌上一股暖意。
刚才他们还与汪晓动手相向，如今他却这般体恤他们的伤势。
这份胸襟，倒是让两人心中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于是连忙躬身行礼：“多谢汪先生体恤。”
说罢，轻轻退了出去。
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却比刚才沉稳不少。
屋内再度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茶炉上余烬偶尔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茶香。
沈清沅看向汪晓，眼底带着几分探究，语气依旧温婉：“汪先生，名册整理好后，我会亲自送到您的住处。今日之事，再次向您致歉，还望先生莫怪。”
汪晓摆了摆手，笑道：“小事一桩，不必再提。倒是要多谢沈府主肯信任我。”
“先生想要整顿阴域秩序，护善魂周全，我自然愿意相助。”沈清沅微微颔首，眉眼间温婉依旧，“只是……先生独自一人行事，未免太过凶险。若是不嫌弃，我可以派灵汐府的鬼属随行相助，也好有个照应。”
汪晓闻言，婉言拒绝：“不必了，沈府主。这件事我一人便可处理。况且，灵汐府还要坐镇一方，防备其他势力趁机作乱，不宜轻易调派鬼属给我。”
这个说法，既不愿欠人情，也不想让灵汐府陷入被动。
同时，也是展现实力。
若是由灵汐府协助，最后功劳还不知道是谁的。
后期收编起来，也会遇到阻碍。
沈清沅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强求，只是轻声道：“也好。既然先生心意已决，我便不勉强。只是还请先生万事小心，若有需要相助之处，只需传讯一声，灵汐府定当鼎力相助。”
“多谢。”汪晓颔首致谢，随即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啜一口。
茶汤的回甘在舌尖蔓延开来，让他心神愈发沉静。
沈清沅看着他从容品茶的模样，眼底的疑惑又浓了几分。
眼前的汪晓，时而毛躁窘迫，时而沉稳笃定，这般反差，倒让她觉得愈发有趣。
更重要的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即便知晓是认错了人，也依旧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声问道：“汪先生，冒昧一问，你……是否有亲人或是先祖，曾在醐州阴域停留过？”
汪晓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应该不曾有过。我生前居于凡间白沙市，死后才化为鬼体，也是不久前才踏入醐州阴域，在此之前，从未踏足过这里。”
沈清沅闻言，轻轻皱起眉头，心中的疑惑更甚。
既然从未有过关联，为何自己会对他有这般强烈的熟悉感？
为何他会与自己千年前的夫君那般相似？
一时间，屋内陷入了沉默，唯有茶香袅袅，萦绕不散。
茶炉里的余温仍在缓缓升腾，将淡淡的茶香揉进空气里。
沈清沅垂眸望着杯中残存的茶影，思绪却飘向了千年前的岁月。
她虽为鬼，常年居于醐州阴域，却也对凡间地势略有知晓。
白沙市与醐州相距两百余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若是千年前，汪晓的祖上曾踏足过醐州，或是在此停留过，倒也并非无迹可寻。
可千年光阴，沧海桑田，凡间城池更迭，阴域格局变迁，即便真有血脉关联，历经十数代传承，那份相似也该淡去才是。
更让她心头萦绕不去的，是那份深入骨髓的熟悉感。
绝非仅仅是眉眼相像，还有他偶尔抬眼时的神色，指尖握杯的姿态，都像极了千年前那个温润却坚韧的身影。
他到底是谁？
是夫君的血脉后裔。
还是……他本身，就是夫君历经轮回后的转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藤蔓般疯狂缠绕住她的心绪，让她越想越乱。
“姐姐，吃苹果。”软糯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一直乖乖坐在一旁吃水果的白雪，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小手捧着一个苹果，仰着小脸，眼神澄澈地递到沈清沅面前。
沈清沅回神，眼底的沉思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润的笑意。
她轻轻俯身，伸出白皙如玉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苹果，“谢谢你，小妹妹，真乖。”
说着，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白雪嘴角的碎屑，动作轻柔至极，没有半分上位者的疏离。
而后，她抬眼望向汪晓，带着几分温和的询问：“汪先生，这位是？”
“她叫白雪，是我的小跟班。”汪晓放下茶杯，笑着揉了揉凑回身边的白雪的发顶，补充道，“她是妖族。”
“妖族？”沈清沅微微一怔，眼中掠过明显的疑惑，眉尖轻轻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这……妖族是什么？我久居阴域，只知鬼属、精怪，从未听过妖族。”
汪晓闻言了然，语气平和解释，“妖族，是与我们鬼、人类并行的族群，是由凡间兽类、禽类等有灵之物，吸纳妖气，历经百年千年修行，开启灵智而成。”
他顿了顿，补充道：“妖有自己的族群与疆域，统称妖族，与阴域、人间互不干涉，各守其道。修行有成的妖族，可自由化形，既能保留本体特性，也能拥有人类的形态；实力强弱不一，全看修行年限与天赋。弱则不及普通鬼属，强则能与顶尖鬼首抗衡。”
沈清沅听得十分认真，指尖轻轻捏着苹果，目光偶尔落在白雪身上，细细消化着汪晓的话。
片刻后，她缓缓颔首，眸中疑云尽散，轻声叹道：“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世间尚有这般族群。”
言罢，她再度抬眸望向白雪，眼底的疏离褪去几分，添了些许温软，柔声道：“小妹妹，既入了灵汐府，便无需拘礼。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告知于我；便是有什么需求，也尽管同姐姐说，姐姐自会替你安排妥当。”
白雪被她摸得很是舒服，乖乖地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姐姐！”
说完，便又蹦蹦跳跳地回到汪晓身边坐下，拿起一根香蕉，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模样乖巧得很。
屋内的氛围渐渐松弛下来，没了方才的拘谨与沉默。
汪晓和沈清沅随意闲聊起来。
沈清沅偶尔问及汪晓在凡间的过往，或是阴域行走的经历，汪晓都捡着无关紧要的随口应答。
白雪则时不时插一句嘴，说着自己遇到的趣事，逗得沈清沅频频轻笑，眉眼间的温婉愈发浓郁。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时间悄然流逝。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以后，屋外传来了轻快却恭敬的脚步声。
木门被轻轻推开，舒梅和桥寂并肩走了进来。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两鬼脸色比先前好看了许多，身上的伤势显然因服用了上品强疗丹而好转不少。
他们手中捧着一卷厚厚的竹简，竹简用素色丝带捆着，看得出来是精心整理过。
“汪先生，周边阴域所有势力的名册，我们已经整理完毕，尽数在此。”舒梅上前一步，双手将竹简递到沈清沅面前。
沈清沅接过竹简，指尖轻轻拂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快速翻阅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将竹简转递给汪晓，“汪先生，这便是醐州周边所有阴域势力的名册，每一股势力的据点、鬼首姓名、鬼首境界、鬼属数量，还有善恶倾向，都标注得一清二楚，你且过目。”
汪晓伸手接过竹简，入手微凉，沉甸甸的分量足以见得这份名册的详尽。
他解开丝带，缓缓展开，目光落在竹简上，仔细翻阅起来。
竹简上的字迹工整清晰，逐一罗列着周边的阴域势力，密密麻麻足有上百条之多。
实力强弱不一：
最靠近灵汐府的，是一股名为“血钩坞”的恶魂势力。
鬼首名叫周黑虎，性情暴戾，麾下鬼属有两千多个，常年盘踞在醐州东郊的飚风岭。
平时作恶多端，欺善怕恶。
往南便是“清露堂”，是一股善魂势力，鬼首名叫王丽芳，性情温婉，麾下鬼属有三千余个，据点在南湖畔的水云涧。
平日里只庇护周边的弱小善魂，从不参与势力纷争。
西北方向有“碎石盟”，中立势力，鬼首陈超，实力强横，麾下鬼属三千余个。
据点在碎石崖，向来独来独往，谁也不得罪，却也谁都不敢轻易招惹。
主要靠收取过路费为生。
还有盘踞在北郊乱葬岗的“魍魉祠”，恶魂势力，鬼首枯荣老鬼，活了近千年，麾下鬼属四千多个，擅长用枯骨布阵，手段阴毒，时常掳走弱小魂魄炼制成傀儡。
西南方向的“风吟谷”，善魂势力，鬼首柳轻烟，原为凡间乐师，死后化为鬼，麾下鬼属一千多个，多是擅长音律的善魂。
以音律安抚亡魂，从不主动与人结怨。
除此之外，还有“蚀魂阁”“灰石寨”“云栖坞”“幽骨会”等大小势力，其中恶魂势力占了近六成，中立势力三成，善魂势力仅占一成，且大多实力薄弱，只能在各大恶魂势力的夹缝中艰难求生。
汪晓一页页翻阅，神色始终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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