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大雪,蓟州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田公爷的病势依旧反复,白日里强撑着精神处理些紧要公务,一到夜晚便咳嗽加剧,低热不退。这夜,他刚服过药,正靠坐在榻上闭目养神,毛骧悄步进来,低声禀报:“公爷,周遇吉周守备在外求见,说是听闻公爷贵体欠安,特来探望。”
田公爷缓缓睁开眼,闪过一丝讶异。周遇吉虽因他提拔,才得以暂代被查抄的原指挥使之职,但此人素来谨慎,尤其在王扑、曹化淳尚未彻底倒台,蓟州局势微妙之际,深夜来访,恐非仅仅是探病那么简单。
“请他进来吧。”田公爷示意侍女替他披上外袍,靠得更高些。
周遇吉一身便装,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恭敬行礼后,呈上几包药材:“末将听闻公爷咳喘不止,这是家中祖传的方子配的几味润肺化痰的药材,并非名贵之物,但或许有些效用,聊表心意。”
田公爷让毛骧收下,温言道:“周守备有心了。坐吧。”
周遇吉谢过,却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看了看左右。田公爷会意,挥手让侍女退下,只留毛骧在旁。
待室内只剩三人,周遇吉才压低声音道:“公爷,末将此来,一是真心探病,二则……是有要事禀报。”他神色凝重,“王总兵虽闭门思过,但其旧部近日活动频繁,尤其与辽东那边,信使往来似乎比往日更密了些。末将还听闻,朝中有人上书,弹劾公爷在蓟州‘操切从事,株连过甚’,恐非吉兆。”
田公爷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这些动向,毛骧亦有密报,只是由周遇吉这个军中将领亲口说出,更添了几分确凿。他咳嗽两声,问道:“以你之见,他们意欲何为?”
周遇吉沉吟片刻,道:“王总兵在蓟州经营多年,树大根深,此番虽折损些枝叶,恐难伤其根本。他们或许是在等待时机,或是想借朝中之力,逼公爷……放手。”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公爷如今病重,更需小心提防。辽东李总兵与王扑素有往来,若两边联手,或是朝中压力骤增,公爷处境恐更为艰难。”
这番话,说得已是相当直白。周遇吉这是在表明立场,也是在提醒他,风暴并未过去,甚至可能因他的病弱而变得更加猛烈。
田公爷看着周遇吉,这个被排挤多年的将领,眼中有关切,有忧虑,更有一种军人的直率。他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本督明白了。蓟州军政,千头万绪,非一日可靖。你有此心,甚好。”
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未透露自己心中萌生的去意。周遇吉见状,也不再多言,再次行礼后,便告退了。
周遇吉走后,书房内重归寂静。毛骧担忧地看着田公爷:“公爷,周守备所言不虚,王扑和辽东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您看……”
田公爷望着跳动的烛火,良久,才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本督这病……来得或许正是时候。”
毛骧不解其意。
田公爷却不再解释,只觉胸中一阵气闷,忍不住又剧烈咳嗽起来,那声音空洞而嘶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毛骧连忙上前替他抚背,触手只觉那曾经挺直的脊梁,如今竟有些佝偻。
待到咳嗽稍平,田公爷靠在引枕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他闭上眼,轻轻挥了挥手。毛骧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窗外,夜雪不知何时又悄然落下,无声地覆盖着这座充满权谋与危机的边城。病榻之上的田公爷,心中那归去的念头,在周遇吉一番话后,变得更加清晰而坚定。这官场的风雪,似乎比窗外的严冬,更加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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