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从薄雾中彻底苏醒,街道上车流开始涌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出流动的光影,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缓缓呼吸。
丁元英站在办公室的弧形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工地上那台高耸入云的塔吊,思绪却已飘向北方草原深处,那个正在被数字化封存的长调史诗《戈壁行》,是否真的能逃过时间的吞噬?
“韩楚风到了。”肖亚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丁元英微微侧头:“他来得比预计早。”
“正天集团专机六点四十五降落bJ机场,车队直接驶来,没去总部。”肖亚静补充道,指尖轻敲平板,“随行只有两名助理和一位私人法律顾问。他说想当面谈谈未来十年的事。”
丁元英放下杯子,风衣未脱,转身走向会议室。“请他进来吧。”
片刻后,走廊尽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韩楚风步入视野时,仍如十年前那般气势迫人,四十七岁的年纪,背脊挺直如松,一身深黑手工西装剪裁精准,袖口露出的一截腕表是百达翡丽 vintage 款,低调而锋利。
他是正天集团董事长,掌控着全国最大正大房地产、能源基建与高端制造联合体,资产横跨电力、轨道交通、人工智能产业园,更是国家多项战略项目的牵头方。
当然,正大房地产是和丁元英合伙的,正影响着国家的市场经济。
但他今天没有带保镖,也没有张扬排场,只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办公室中央那块滚动着非遗数据的巨大屏幕,眼中闪过一丝异样。
“你这儿不像基金公司,倒像一座文明火种站。”他在会议桌前坐下,声音低沉有力。
“私募的本质,是资源配置。”丁元英坐于对面,神情淡然,“我们配置的不只是资本,还有时间。”
韩楚风轻笑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十六年前你在王庙村种下的那颗种子,如今长成了森林。我原以为你会继续玩资本市场的大棋,没想到……你把钱砸进了牧民的歌声里。”
“因为有些东西,一旦断了,就再也接不上。”丁元英直视着他,“就像你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别让铁路修到敖包山顶’。”
韩楚风眼神微震,随即垂下眼帘。良久,他缓缓点头:“你还记得。”
“我记得每一个曾为代价沉默的人。”丁元英道,“你父亲是蒙古族,出生在锡林郭勒。他知道,一条铁路可以带来繁荣,也能碾碎信仰。而你,继承了他的企业,却没有继承他的敬畏。”
空气一时凝滞。
肖亚文悄然退出,轻轻合上会议室门。窗外阳光斜照进来,在桌面上划出一道金线。
韩楚风终于开口:“我想投资你们的‘文明之壤’。”
丁元英不动声色:“它不接受商业投资。”
“我知道。”韩楚风抬手,示意助理递上一份文件,“我不是要入股,也不是要做慈善。我要以正天集团名义,设立‘文化底层保护专项基金’,首期注资二十亿,由你们代管运营,收益全部反哺项目。条件只有一个——纳入国家文化遗产数字化工程试点。”
丁元英翻开文件,眉头微蹙。
这不是普通的资金注入,而是一次体制内资源的深度对接。若接受,意味着“文明之壤”将正式进入国家级文化战略视野,获得政策支持、技术协同乃至全球传播通道;但同时,也将面临监管审查、流程冗余、目标偏移的风险。
“你想借我们的模式,打造一个可复制的文化基础设施标准?”丁元英问。
“准确地说,是抢救标准。”韩楚风正色道,“过去五年,我们建了三百个智慧新城,拆掉了两百片老城区。
他顿了顿……
会议室陷入沉默。
丁元英望着窗外,脑海中浮现出通道县那位组织“家庭录音夜”的退休教师,想起她那句“月亮照进屋里的声音也会不一样”。此刻,韩楚风的话竟与那句话遥遥呼应——一种来自权力中心的觉醒,沉重却真实。
“你可以参与。”丁元英终于开口,“但必须遵守三个原则。”
韩楚风抬眼。
“第一,项目主导权仍在‘静夜思’团队手中,决策独立,不受行政干预;第二,所有采集的数据原始版权归传承人所有,任何商用需经本人授权;第三,基金不得用于形象工程或政绩包装,每年公开审计报告,并接受第三方监督。”
韩楚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还是这么难缠。不过……我答应。”
他伸出手。
两只手在阳光下交握,像一场迟来多年的盟约。
三天后,中关村国际会议中心。
“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守护计划”启动仪式低调举行。没有红毯,没有领导剪彩,只有一位八十二岁的纳西族东巴祭司用母语诵读创世经文,背景大屏同步显示其声波图谱与重建的古文字对照系统。
媒体席上,记者们低声议论:“这到底是文化项目,还是科技革命?”
而在后台,丁元英正与肖亚静核对最新进展。
“内蒙古老人已完成全息建模,S级项目进入长期监测阶段。”肖亚静汇报,“另外,湖南、贵州、云南三省文旅厅已签署合作备忘录,将在秋季启动‘童声方言地图’全民采集行动。”
丁元英点头,目光却落在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韩楚风身上。后者正低头看着手机,神情复杂。
“怎么了?”丁元英走过去。
韩楚风抬头,递过手机屏幕。是一条内部消息截图:
正天新能源项目环评受阻,因选址涉及鄂尔多斯一处未登记的祭祀遗址,当地牧民集体抗议。
“我下令停工了。”韩楚风说,“哪怕损失三十亿。”
丁元英看着他,许久,轻轻说了句:“你父亲会欣慰的。”
韩楚风苦笑:“也许吧。但我现在才明白,真正的代价,从来不是钱。”
夜幕降临,静夜思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丁元英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一封加密邮件。
内容只有一段音频链接和一句话:
“你在大理寻找的答案,或许不在数据里,而在声音之外。”
他点击播放。
一段极遥远、极空灵的诵经声缓缓流淌而出,夹杂着风铃与雪水滴落的声响。频率奇特,节奏非人间所有,仿佛来自山巅之上某个看不见的殿堂。
丁元英闭目聆听,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上那块湘西苗绣残片。
他知道,又一个新的项目即将启程。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服务器自动同步更新了一条记录:
新增濒危语音样本 #上传者:匿名。来源地:川藏交界某村落小学,内容标题:《孩子们念的第一课藏文》。状态:已归档,标记为“高优先级文化基因”。
城市的灯火如星河铺展,而在这片星河之下,有些光,正试图照亮那些即将被遗忘的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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