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边关铁幕
白豹川大捷的余晖，如同西北秋日高爽的阳光，温暖而短暂地照耀着大宋的西北与北疆。朝廷的封赏、百姓的赞誉、军士的崇敬，汇聚成一股澎湃的浪潮，将杨延昭及其麾下军旅的声望推向了新的巅峰。然而，身处浪潮之巅的杨延昭，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知到脚下暗流的涌动。
定州，镇北军节度使府邸（原太师府，如今已成了北疆实际上的军政中枢），气氛庄重而肃穆。与汴梁城可能设想的庆功宴饮不同，这里更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核心。
巨大的沙盘旁，杨延昭肃立，目光如炬，扫过北疆绵延的山川城池。杨延光、王贵、以及从西线奉召急速北返的杨延昭几位兄弟——沉稳如山的二哥杨延浦、勇烈似火的三哥杨延训、机敏过人的五弟杨延环（此为艺术创作，与史实有出入）皆在身侧。除了镇守西线要地的石普、李士彬等人，杨延昭的核心力量几乎齐聚于此。
“诸位兄弟，王贵，”杨延昭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白豹川一役，打出了我大宋的威风，也打出了数年喘息之机。然，强敌未灭，社稷未安，绝非高枕无忧之时。”
他拿起一根长杆，点在辽国南京道（幽州）的位置。“耶律隆庆，契丹名王，非是易与之辈。他收缩兵力，加固城防，绝非怯战，而是像受伤的孤狼，在暗处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等待时机。探马回报，辽主近期频频召见南京留守使者，其境内兵马调动虽不频繁，但精锐部落的集结训练，未曾有一日懈怠。”
长杆西移，落在兴庆府。“李元昊，枭雄之姿，败而不溃，反收部分军心。西夏地瘠民贫，最是记打也最是记仇。如今他们表面臣服，遣使谢罪，实则厉兵秣马，仿我宋军战法，革新器械，其志不小。西线暂安，然隐患深种。”
最后，长杆重重顿在沙盘之外的南方，虽未标明，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里是汴梁。
“至于朝中……”杨延昭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王钦若老儿此次吃了哑巴亏，声望受损，陛下对其亦生嫌隙。然，此獠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京畿，绝不会甘心失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接下来，他们的手段只会更阴狠，更毒辣。或是在粮饷物资上再设关卡，或是在军中散布流言，离间我等与西军诸将，甚至……构陷谋逆！”
“他敢！”三哥杨延训性如烈火，闻言须发皆张，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老子带兵去汴梁，清君侧，宰了那帮只会耍嘴皮子的阉党文人！”
“三弟！休得胡言！”二哥杨延浦沉声喝止，他年长持重，深知此言大逆不道，“一切听六郎决断。”
杨延昭拍了拍杨延训的肩膀，安抚道：“三哥之心，我岂不知？但刀兵向内，乃万不得已之下策，且正中奸人下怀。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无从下手，不敢下手！”
他目光扫过诸位兄弟：“故此，当前要务，并非休养生息，而是要以白豹川大胜为契机，将北疆、西线，打造成真正的铜墙铁壁，让我镇北军、西军，成为朝廷不得不倚重，奸佞不敢轻撼的绝对力量！”
“六郎，你就说吧，该怎么干！我们都听你的！”五弟杨延环摩拳擦掌，他素来佩服六哥的谋略。
“好！”杨延昭精神一振，开始部署，“第一步， 固本 。北疆防线，不能仅靠城池关隘。二哥（杨延浦），你心思缜密，负责督造、加固自保州至雄州一线的戍堡、烽燧体系，务求互为犄角，讯息畅通。同时，于边境险要处，多设暗垒、陷坑、拒马，我要让契丹铁骑，未至城下，先损三分！”
“领命！”杨延浦抱拳，眼神坚定。
“第二步， 强军 。”杨延昭看向杨延训和王贵，“三哥，你勇武过人，负责编练新军，尤其要加强步卒对抗骑兵的训练。我将调拨一批白豹川缴获的西夏良马与你，组建一支新的机动骑射部队，战术参照‘铁鹞子’与辽军皮室军，但更要扬长避短，形成我宋军独有的战法。”
“哈哈！好！早就想好好操练那帮崽子了！”杨延训大喜。
“王贵，你的‘锐士营’此次立下大功。但还不够。”杨延昭目光锐利，“我要你将锐士营扩充至千人规模，不仅限于刺探军情，更要精通潜伏、破坏、斩首、煽动。辽境、夏境，乃至……汴梁，都需要有我们的眼睛和耳朵，关键时刻，也能成为插入敌人心脏的匕首！”
王贵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单膝跪地：“太师放心！属下必不负重托，定将‘锐士营’打造成天下第一的暗刃！”
“第三步， 积储 。”杨延昭看向杨延环，“五弟，你精于计算，通晓庶务。我命你总管北疆军需后勤，与转运使司协调，确保粮饷、军械、药材足额及时。同时，广开屯田，鼓励边民垦荒，兴修水利，储备至少可供北疆全军三年所用之粮草。另外，秘密设立军工作坊，改进火药，研发新式弩箭、铠甲，此事由你亲自负责，不得假手他人！”
杨延环深知责任重大，肃然道：“六哥放心，延环必竭尽全力，让将士无饥寒之苦，让军械甲于天下！”
“第四步， 连横 。”杨延昭最后看向杨延光，“四哥，你长于交际，洞察人心。西线虽暂安，但蕃部人心，仍需笼络。你代我巡视西线，厚赏野利刚浪棱等有功部落，助其恢复生产，巩固边防。同时，密切关注西夏内部动向，若有离心者，或可暗中结纳，埋下棋子。对汴梁……你旧部故交不少，多加联系，朝中动向，无论巨细，皆需及时报我。”
杨延光点头：“明白。西线交给我，汴梁的风吹草动，也休想瞒过我们的耳目。”
一番部署，条理清晰，目标明确，将军事、经济、情报、外交尽数囊括，展现出一个穿越者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诸位兄弟各自领命，只觉胸中块垒尽去，豪情满怀，知道跟着六郎，干的乃是保国安民、青史留名的大事。
就在众人准备分头行动之际，亲兵来报：“太师，府外有自称来自汴梁的使者求见，手持……宫中密信。”
众人神色一凛，刚说到汴梁，这就来了？
杨延昭眼神微动：“请至偏厅，我即刻便到。”
偏厅内，一名风尘仆仆、作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见到杨延昭，立刻恭敬行礼，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太师，此乃宫中贵人亲笔，嘱托小人务必亲手交到太师手中。”
杨延昭接过，验看火漆无误，拆开细看。信的内容不长，字迹娟秀却隐含锋芒，来自那位在宫中地位特殊、与他有着隐秘合作关系的“贵人”。信中先是对白豹川大捷表示了祝贺，随即笔锋一转，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王钦若虽表面收敛，但其党羽近日频频密会，似在暗中搜集、罗织与北疆军务相关的“罪证”，尤其关注军械打造、粮草囤积、以及与蕃部往来之事。信中最后提醒：“树大招风，功高震主，望太师慎之，早作绸缪。”
杨延昭看完，面色不变，指尖内力微吐，信笺顿时化为齑粉。
“辛苦了。回去转告贵人，心意杨某领受，必有厚报。路上小心。”
使者悄然离去。
杨延昭回到沙盘旁，众兄弟围拢过来，面露探询。
“是宫里那位的警告。”杨延昭淡淡道，“王钦若果然不死心，开始从‘违制’、‘结党’上下功夫了。”
“妈的！就知道这老小子没憋好屁！”杨延训怒道。
杨延浦皱眉：“六郎，需早做防范。”
“无妨。”杨延昭眼中寒光闪烁，“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我们的屯田、军械打造，皆在陛下明旨许可、为国备边的范畴之内。与蕃部往来，亦有朝廷羁縻之策为依据。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坐得直，不授人以柄，他们又能奈我何？”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深沉：“不过，这也提醒我们，速度要加快。要在他们找到所谓的‘罪证’之前，让北疆变得更强，强到陛下即便心有疑虑，也绝不敢自毁长城！也要让西线更稳，稳到一旦动我，则边陲立时崩塌！”
他再次看向沙盘，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繁华帝都深处的波谲云诡。
“传令下去，各项事宜，即刻启动。我们要用这来之不易的时间，织就一张覆盖北疆西线的铁幕，让任何敢于来犯之敌，头破血流！也要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让任何背后的冷箭，徒劳无功！”
“是！”众兄弟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定州城上空，风云汇聚。凯旋的欢歌已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铁匠铺里叮当作响的锤炼声，是校场上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是边境线上悄然立起的座座戍堡，也是一张向着敌人、也向着潜在威胁悄然张开的大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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