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燥热。
这不是天气的原因，是人心。
盐价飞涨的第二天，城里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买不起盐的穷人，开始抢夺米铺和粮店。
京兆府的官差，疲于奔命，却根本无法控制局势。
整个朝歌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彻底爆炸。
镇抚司。
大堂里，气氛压抑。
王五站在下方，脸上满是疲惫。
“司主，查了一天一夜，问遍了城里所有的眼线。”
“四海盐庄，在十年前，就用各种手段，吞并了所有能和他们竞争的盐商。”
“现在，整个朝歌城，只有他们一家，在卖盐。”
“他们垄断了市场。”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却依旧让人感到绝望。
垄断。
这意味着，敌人掌握了所有的牌。
而姬发手里，一张牌都没有。
姜尚在大堂里来回踱步，苍老的脸上满是忧虑。
“主公，我们不能再等了。”
“百姓的怒火，很快就会从四海盐庄，转移到朝廷身上。”
“到时候，就算我们想妥协，恐怕都来不及了。”
伯邑考也开口劝道。
“父亲，要不……我们先把那三十万金收下？”
“先稳住他们，让盐价降下来，平息民怨。”
“等我们站稳了脚跟，再从长计议。”
这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低头，换取喘息的时间。
然而，姬发却摇了摇头。
“不行。”
“我们今天低了头，以后，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在他们眼里，镇抚司，就会变成一条可以随时用钱收买的狗。”
“大王，也不会再信任我们。”
姬发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街道。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死死地盯着地图，大脑飞速运转。
既然没有第二家盐商，那能不能，自己创造一个出来？
盐，是怎么来的？
是井盐，还是海盐？
制作工艺，复杂吗？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中闪过。
“相父。”
姬发突然回头，看向姜尚。
“你博古通今，可知这制盐之法？”
姜尚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头。
“主公，制盐之法，向来被各大盐商视为绝密，从不外传。”
“尤其是四海盐庄，他们的炼盐技术，冠绝天下，产出的雪盐，洁白如雪，几无杂质。”
“寻常的土法制盐，苦涩不堪，根本无法入口。”
姬发的心，沉了下去。
技术，也被敌人垄断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角落，负责整理情报的王五，突然犹豫着开口。
“司主……属下这里，倒是有条不知道算不算线索的消息。”
“说。”
姬发立刻看向他。
“属下的人在排查时，听城南一个老乞丐说起。”
“大概十年前，城西曾有一个姓陆的盐匠，他的制盐技术，据说比四海盐庄还要好。”
“他能用最普通的卤水，炼出比雪盐还精纯的‘霜盐’。”
“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盐铺一夜之间就倒了，他本人也消失了。”
“有人说他得罪了四海盐庄，被沉了河。”
“也有人说，他带着家人，逃离了朝歌城。”
姓陆的盐匠？
姬发的眼中，瞬间亮起了一道光！
这是绝境中的唯一一缕希望！
“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还有没有亲人？”
姬发一连串地发问。
“只知道都叫他陆老爹，具体的住址和家人情况，因为时隔太久，已经没人知道了。”
王五摇了摇头。
“找！”
姬发猛地一拍桌子！
“发动天听司所有的人！”
“就算是把朝歌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陆老爹给我找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王五领命，立刻冲了出去。
整个天听司，像一台疯狂的机器，再次运转起来。
无数的地痞、混混、乞丐，带着命令，散入了朝歌城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拿着一幅根据乞丐描述画出的，模糊的画像，询问着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太阳，从东边，升到了头顶。
又从头顶，慢慢滑向西山。
大堂里，姬发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消息。
终于，在黄昏时分。
王五带着一身的尘土，疯了一样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无法抑制的狂喜。
“司主！找到了！”
“找到了！”
“那个陆老爹，还活着！”
“他没有离开朝歌城，而是隐姓埋名，藏在了城北的贫民窟里，靠给人做苦力为生！”
姬发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备马！”
“我，要亲自去见他！”
城北，贫民窟。
这里是朝歌城最肮脏，最混乱的角落。
姬发在一间破败得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的茅草屋前，停下了脚步。
一个头发花白，腰背佝偻，满身补丁的老人，正警惕地看着他们。
他就是陆老爹。
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苦难，已经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
“你就是陆老爹？”
姬发开口。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我不认识什么陆老爹，你们找错人了。”
他说着，就要关上那扇破烂的木门。
“十年前，你的盐铺，是被四海盐庄挤垮的。”
“他们不仅抢了你的独门‘霜盐’炼制法，还打断了你儿子的腿。”
“你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只能隐姓埋名，苟活至今。”
姬发的声音，平静而清晰。
老人的身体，僵住了。
他猛地回过头，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姬发。
这些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镇抚司，姬发。”
姬发看着他。
“我来，是想请你，出山。”
“我给你钱，给你人，给你最好的工坊。”
“我只有一个要求，为我炼制‘霜盐’。”
陆老爹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恐惧。
他疯狂地摇头。
“不！不行！”
“你们斗不过四海盐庄的！他们是魔鬼！”
“他们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杀了我的全家！”
“十年前，我失去了一切，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家人了！”
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哀求。
姬发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他开口说道。
“你继续躲在这里，他们就不会杀你了吗？”
“四海盐庄，已经把盐价涨了十倍。”
“再过几天，城里就会大乱，到时候，饿疯了的乱民，第一个冲进来的，就是你们这里。”
“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这个藏着几粒米的老家伙吗？”
陆老爹的身体，开始发抖。
姬发蹲下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继续跪在这里，等着你的家人，被乱民或者四海盐庄的人，杀死在你面前。”
“第二，站起来，跟我走。”
“我，镇抚司，大王，做你的靠山。”
“你失去的尊严，你儿子的腿，你的公道，我帮你，十倍，百倍地拿回来！”
“你是想，像狗一样，眼睁睁看着家人死去。”
“还是想，像人一样，站着，为他们拼出一个未来？”
茅草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老爹看着姬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被点燃。
是熄灭了十年的，不甘的火焰。
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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