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谢云峥巡完岗回来,正要进主帐,迎面撞上春棠。
“出事了。”她脸色不太好看,“老李头跟新来的王嫂子吵起来了,差点动手。”
他皱眉:“为了什么?”
“打水排队的事。老李头说他们占着井边洗衣洗了半个时辰,后面人一口水都打不上来。王嫂子不认,说孩子拉肚子,衣服不洗干净会传病。”
谢云峥叹了口气:“这点小事也闹?”
“不是小事。”沈微澜掀帘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纸,“昨晚我就听冬珞说了,不止这一处。菜地边上晾衣绳扯得乱七八糟,夜里还有人聚堆说话到三更,吵得人睡不着。修墙的工分也有人质疑,说干一样的活,分的粮不一样。”
她把纸放在桌上:“再不管,不用山匪来,咱们自己先散了。”
春棠点头:“我今早去核账册,好几个老户围着骂,说当初咱们自己都吃不饱的时候没这么多规矩,现在倒管起他们来了。”
沈微澜没说话,走到帐外看了看。
那边井台旁还留着半桶泼出来的水,湿了一地。几个孩子光脚踩在泥里追鸡,笑声倒是响亮,可边上晒着的脏布条随风飘,差点扫进粥锅。
她转身回帐:“敲锣,中午议事。”
——
日头刚过中天,铜锣声就响了。
营地中间那块空地挤满了人。老的站前排,年轻的蹲后头,小孩被大人拎着不许乱跑。春棠搬了张矮桌出来,上面放着笔墨纸砚。冬珞抱着一摞名册站在边上,眼神扫一圈,谁多嘴她就盯谁一眼。
沈微澜坐在石墩上,没急着说话。
等人都静下来,一个老农先开口:“小姐,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可这些人来了才几天,啥都不懂,还爱占便宜。昨儿我媳妇晾的被单,让他们家娃一把扯下来扔泥里了,问他还笑!”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工分也黑,我昨天挑两趟粪,记五分,他挑一趟也记五分,凭啥?”
话音刚落,一个瘦汉子站起来:“我叫张大牛,从东村逃过来的。挑一趟是因为我腰伤没好利索,可我也干了!你们记五分,我也认。可别说我偷懒!”
“你认?”另一个原营妇人冷笑,“那你家娃半夜哭嚎半宿,谁认?我家小孙子吓得整晚睡不着!”
张大牛脸涨红:“孩子饿的!我们领的粮一人一天八两,七岁以下减半,可七岁以下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啊!”
人群嗡地一声炸开。
沈微澜抬手,声音不大:“够了。”
大家都停了。
她慢慢站起来:“我问一句——你们想走吗?”
没人答。
她继续说:“要是不想走,就得守规矩。不是为我,是为你们自己。你们背后有老婆孩子,谁不想让他们睡个安稳觉?”
她看向春棠:“把工分账本打开。”
春棠翻开册子:“每日劳作由各组报上来,我亲自登记。挑一担粪记五分,修一段墙记八分,教识字记十分。重伤未愈减半计,但每日上限不超二十五分。所有记录晚上贴在饭棚门口,谁有疑问当场对质。”
她顿了顿:“从今天起,三项规矩——
第一,工分每日公示,造假者取消资格;
第二,打水、洗衣、晒物分时段,早上辰时归老人,巳时归妇孺,午后再轮壮劳力;
第三,每十户推一人组成议事团,以后吵架不找我,先交议事团评理。不服的再来找我。”
她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这是‘共养计划’。六十岁以上老人、六岁以下孩童,每日额外加两勺稀粥,生病优先用药。钱粮从公库出,不够我带头少拿。”
底下有人嘀咕:“你一个小姐,哪来的钱粮带头?”
沈微澜没生气:“我在侯府当家三年,经手过十万石租子。你们觉得我连这点账都算不清?”
她目光扫过去:“还是说,你们觉得我在这儿装模作样?”
没人再说话。
她又说:“我知道你们怕不公平。所以我请李二柱先生来誊写这三份公约,贴在饭棚、药庐、菜地门口。识字的可以看,不识字的我让春棠念三遍。”
人群安静了几息。
忽然,张大牛扑通跪下:“小姐……我不是不信您,我是真怕回去挨饿的日子。我娘快七十了,就靠我一口饭活着……”
沈微澜扶他起来:“我不让你一个人扛。咱们一起定规矩,一起守。谁坏了规矩,罚;谁立了功,赏。就这么简单。”
她看向谢云峥:“你说是不是?”
他站在人群外,沉默片刻,点头:“治兵也是这样。令出必行,赏罚分明。”
沈微澜笑了笑:“那就从现在开始。春棠,把榜先架起来。”
春棠应声去忙。
冬珞已经开始念名单:“赵阿婆、刘叔、李二柱……你们七个是第一轮议事团成员,明天辰时在主帐开会。”
秋蘅也在药庐门口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写着“共养取药凭证”,顺手教两个识字的难民怎么登记名字。
傍晚,饭棚前的公告栏贴上了三张墨迹未干的纸。
有人围上去看,指着手写的字一个个念。
一个孩子踮脚摸了摸纸角,问他娘:“娘,这算不算写字上学了?”
他娘眼圈一红:“算,当然算。”
——
第二天一早,井台边摆了块小木牌:**辰时三刻至巳时初,洗衣专用**。
王嫂子提着盆准时来,发现老李头的媳妇已经在那儿涮帕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可王嫂子洗完拧干,主动把桶里的清水倒进旁边的蓄水缸里。
老李头看见了,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没一会儿,他又折回来,往王嫂子盆里扔了块皂角:“下次用这个,去味。”
中午,张大牛领了工分牌,发现昨天的记录旁边多了个小注:“腰伤未愈,酌情加分”。
他盯着看了好久,忽然抬头问记账的春棠:“我能报名值夜吗?我想多挣点。”
春棠抬头:“你能站一个时辰不疼?”
“能。”他说,“为了我娘,站三个时辰都行。”
春棠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一笔。
傍晚,议事团第一次开会。
李二柱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正襟危坐:“第一件事,西头棚子有人半夜喝酒划拳,扰民。查出来是原营的老周,怎么办?”
有人主张罚粮,有人说关两天。
沈微澜坐在角落,没插话。
最后李二柱拍板:“罚他明日去挑粪三趟,再给全组烧一锅热水。要是不肯,再议。”
消息传出去,老周气得跳脚,可听说是“议事团裁决”,又没法闹,只好闷头去干活。
三天后,公告栏上的工分榜第一次按时更新。
有个原营的年轻人发现自己少记了一分,当场嚷嚷起来。
春棠当场翻账本,发现是笔误,立刻补上,还当众道了歉。
那人愣了下,挠头说:“其实一分也不差多少……你肯认错,我就没话说了。”
夜里,沈微澜巡查到菜地边,发现晾衣绳整齐挂着几件补过的衣裳,底下铺了竹席防潮。
远处,几个新来的女人正轮流守着火堆,轻声教孩子背“一二三四”。
她站了一会儿,转身往主帐走。
谢云峥在栅栏口检查陷阱,见她过来,问:“这些规矩,能撑多久?”
“只要有人愿意较真,就能一直撑下去。”她说。
他低头整理绳结,忽然说:“你以前在侯府,也这么管?”
“差不多。”她靠着木桩,“只不过那时候,我说了算。现在,得他们自己觉得该这么做。”
他嗯了声,抬头看她:“那你累不累?”
她笑了下:“累。可比那时候踏实。”
他没再问,只把手里那根松动的木刺重新钉牢。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山谷。
饭棚门口,李二柱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在新纸上写下今天的工分明细。
一个小女孩蹲在他脚边,仰头问:“先生,我能学写自己的名字吗?”
李二柱停下笔,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认真点头:“能。第一个,就教你写‘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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