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珞是第三天傍晚回来的。
她一进谷口就直接往主帐走,披风上沾着泥,靴子都快磨穿了。守哨的夏蝉认出她,立刻跟上去:“查清楚了?”
“不是流民。”冬珞声音哑,“也不是山匪。他们走官道废驿,夜里赶路,白天藏身,路线连成一条线,直通北岭外。”
沈微澜正在看账册,听见动静抬了头。她没问累不累,只说:“进来再说。”
帐内点起了灯,谢云峥也在。他靠在角落,手里握着一块旧令牌,是前几日从山匪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刻着半个残印。
冬珞把地图摊开在案上,手指沿着三处驿站划过:“是练过兵的人。每处停留不超过两个时辰,不留火痕,不碰水源,也不和当地人接触。”
春棠凑近看了一眼:“这是……专门避开人?”
“对。”冬珞点头,“他们不是逃难,是在布线。而且——”她顿了顿,“我在第二处驿站发现了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条,黑底,边缘烧焦了一角,上面用暗红的线绣了个图案:一只鸟,翅膀收着,头朝下。
秋蘅一眼认出来:“那是‘落鸦令’。”
帐里一下子静了。
谢云峥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落鸦令。”秋蘅声音冷,“我师父提过。二十年前江南大疫,有人借灾放毒,敛财害命。最后查到一个叫‘阴渠会’的组织,用的就是这标记。后来被朝廷剿了,没想到……又出来了。”
沈微澜盯着那块布条,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她想起前些日子那些发疯的灾民,伤口溃烂却不流血,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吸干了力气。
“所以山匪来得那么准,不是偶然。”她说,“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拿我们当靶子试刀。”
谢云峥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如果真是阴渠会,他们不会只盯咱们这一个小营地。洪灾之后难民四散,最容易控制人心。他们只要散点瘟、造混乱,再低价收地、吞产业,一本万利。”
“可他们图什么?”春棠皱眉,“现在各地都在赈灾,官府盯着紧,冒这么大的险?”
“因为有内应。”沈微澜忽然开口,“没有官府的人撑腰,他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那些贪官巴不得灾越多越好,死的人越多,空出来的田产宅子才越多。”
她看向谢云峥:“我记得你说过,户部有个侍郎,上个月刚调去南漕管粮运?”
“周秉言。”谢云峥冷笑,“他老子是我爹的老部下,一直想攀亲。我没理他,他就转头去讨好老夫人。上个月还送来一批‘特供’药材,说是救灾用的。”
“药呢?”沈微澜问。
“被我扣下了。”谢云峥看着她,“还没验。”
秋蘅立刻道:“我现在就能查。要是里面加了慢毒,吃一个月才会发病,根本看不出问题。”
沈微澜沉默片刻,抓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裴砚。”
“大理寺少卿?”冬珞认得,“你认识他?”
“不认识。”沈微澜摇头,“但我听过他断案。去年春闱舞弊案,他顶着压力翻了供词,救了七个寒门学子。这种人,不会和贪官同流合污。”
“你要上报?”春棠问。
“必须报。”沈微澜语气很稳,“但我们不能直接闯衙门。万一接状的人就是他们一伙的,咱们不仅报不了信,还会把整个营地搭进去。”
谢云峥点头:“得找能见真章的人。裴砚在大理寺有实权,又能绕过地方官直达天听。但你怎么让他信?光靠一块破布条?”
“不止。”沈微澜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匣,“这里有三样东西:一是从病尸衣服上剪下的布,染过那种怪毒;二是山匪用的箭头,铁料不是官营的;三是周秉言送来的药丸,我已经让秋蘅分出半颗留样。”
她把匣子推到中间:“这些东西,加上冬珞画的路线图,足够说明这不是普通流寇作乱,而是有组织地借灾谋利。”
帐外风刮了一下,灯焰晃了晃。
夏蝉突然开口:“我去送。”
“不行。”沈微澜摇头,“你太显眼。你是女子,带剑,一路容易惹事。”
“那我去。”谢云峥说,“我有侯府腰牌,进出城门方便。而且——”他看了沈微澜一眼,“没人会怀疑镇国侯去趟大理寺。”
“你去,目标更大。”沈微澜盯着他,“你是兵权在握的侯爷,突然插手赈灾案,别人第一反应是你想夺权。裴砚未必敢接。”
她顿了顿:“我去。”
“你疯了?”春棠脱口而出,“你是逃出来的,身份一旦暴露,别说报信,你连城门都进不去!”
“所以我不能以沈微澜的身份进去。”她看向冬珞,“我记得你说过,城里有个女医馆,老板姓陈,是你师父的故交?”
冬珞愣了一下:“你知道?”
“你上次提过一嘴。”沈微澜淡淡道,“她说缺人帮忙,每月初八收新学徒。”
“你是说……假扮学医的?”
“对。”沈微澜点头,“你教我说话行事,我带证据进去。你在外面等消息。一旦裴砚接了状子,你就立刻回营报信。”
谢云峥眉头紧锁:“太险了。万一认出你……”
“总比你去强。”她看着他,“你留在这里,还能护住营地。我要是出了事,至少你们知道该往哪跑。”
帐内一时没人说话。
春棠低头摆弄账本,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页角。她想起在侯府时,小姐也是这样,每次做决定都不吵不闹,可谁也拦不住。
夏蝉摸了摸剑柄,忽然笑了:“那我陪你进城。”
“你不是要守营?”沈微澜问。
“我可以换装。”夏蝉挑眉,“扮成你表妹,粗使丫头就行。万一出事,我也能拖一下。”
秋蘅也开口:“我配了三粒解毒丸,遇水即化,喝一口就能压住迷香类的药。你随身带着。”
冬珞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灰布衣裙:“这是我师父当年穿的样式,不起眼,但进医馆不会被拦。”
沈微澜看着那一堆东西,慢慢伸手,把木匣盖上了。
“那就这么定了。”她说,“明天一早,我和冬珞先走。你们准备好后路——万一事情败露,所有人按原计划撤进深山。”
谢云峥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块旧令牌。他忽然想起半年前在山谷第一次见她时,她正蹲在地上教孩子写字。
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个弃妇。
现在他才知道,她从来就没真正退过一步。
“你一定要回来。”他说。
沈微澜抬头看他一眼,没答应,也没拒绝。
她只是把木匣放进袖袋,顺手扶正了头上那支旧银簪。
“走吧。”她对冬珞说,“天黑前得赶到岔路口,不然今晚只能睡林子里。”
冬珞背上包袱,掀开帘子。
风灌进来,吹得灯影乱晃。
谢云峥忽然喊住她:“等等。”
他解下腰间水囊递过去:“路上别喝生水。”
沈微澜接过,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主帐。
春棠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小声嘀咕:“小姐这次……是不是太急了?”
谢云峥望着远处山脊,声音很低:“她不是急。她是知道,有些事,晚一天,就全完了。”
帐内的灯还亮着,映出墙上那幅舆图的轮廓。
北岭的方向,被人用朱笔圈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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