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南京那日,天空又飘起了细雪。
奕帆一行人登上南下的客船,程潇波熟练地撑篙启航,船身轻轻一晃,便离了码头,顺流而下。
这江南的雪,倒是缠绵得很。
唐江龙站在船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感慨道,不似北方的雪,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
奕帆披着斗篷,目光沉静地望着两岸景色。
运河两岸,白雪覆盖的田野一望无际,偶尔可见几处村落,青瓦白墙在雪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画卷。
更远处,山峦起伏,层林尽染,好一派江南雪景。
奕兄可听说过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唐江龙忽然问道。
奕帆微微一笑道:张继的《枫桥夜泊》,自然是听过的。
只是不知这寒山寺,是否真如诗中那般意境幽远。
程潇波在船尾笑道:两位公子要是想去寒山寺,等到了苏州,俺带路!
那地方俺熟,寺里的素斋可是一绝!
船行两日,这日午后,前方终于出现了苏州城的轮廓。
但见城墙蜿蜒,水门洞开,城内水道纵横,桥梁密布,果然不愧是东方威尼斯。
好一个水乡苏州!
奕帆不禁赞道,难怪古人说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客船缓缓驶入阊门水关,但见河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虽是雪天,但苏州城的繁华丝毫不减。
画舫游船往来如织,笙歌隐隐,比起南京更多了几分婉约之气。
众人寻了处临河的客栈住下。
安顿好后,奕帆便打算着手考察苏州的丝绸业。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事情并不顺利。
奕兄,情况有些不对。
唐江龙从外面回来,抖落身上的雪花,面色凝重,道:我方才去拜访了几家织坊,都被婉言谢绝了。
不是说东主不在,就是说坊内正在赶制贡品,无暇接待。
程潇波也道:俺去码头打听,那些船家一听是打听织造的事,都支支吾吾的,像是有什么忌讳。
奕帆眉头微皱道:看来,又有人在背后搞鬼。
就在这时,客栈伙计送来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行字道:苏州水深,劝君早归。
唐江龙冷笑道:这倒好,直接威胁上门了。
奕帆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淡淡道:既然他们出招了,我们接着便是。
此刻,在苏州城西的一处隐秘宅院内,江建亦正与几个当地豪绅密谈。
江长老放心,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都打过招呼了。
一个肥胖的绸缎商谄媚地笑道,苏州城内的织坊,没人敢接待他们。
另一个瘦高个接口道:码头那边也安排好了,他们的船若是想要雇人、运货,保管处处碰壁。
江建亦满意地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道:很好。
教主有令,务必让这奕帆在苏州寸步难行。
只要拖住他们的行程,破坏他们的计划,重重有赏!
只是...
胖商人犹豫道,听说这位奕大人是奉旨办事,若是得罪狠了...
怕什么!
江建亦厉声道,天塌下来有教主顶着!
你们只管按计划行事!
与此同时,奕帆也在客栈内与唐江龙、程潇波商议对策。
奕兄,既然私下接触受阻,不如我们走官面上的路子?
唐江龙建议道。
奕帆沉吟片刻,摇头道:若是直接去找知府,未免显得我们无能。
况且,对方既然能在苏州织造业有如此影响力,未必在官府中没有眼线。
那该如何是好?
程潇波急道,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
奕帆微微一笑道:他们越是封锁,我们越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明日,我们去拜访一个人。
苏州织造局大使,李大人。
次日清晨,雪后初晴。
奕帆带着唐江龙,径直前往苏州织造局。
织造局位于城东,衙署气派,门前守卫森严。
听闻是京师来的商海使,门房不敢怠慢,急忙进去通传。
不多时,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迎出,正是织造局大使李大人。
不知奕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李大人满脸堆笑,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
奕帆拱手还礼道:李大人客气了。
在下奉旨南下,途经苏州,特来拜访,想向大人请教这苏造技艺。
李大人将二人请入堂内,奉上香茶,笑道:奕大人年轻有为,令人敬佩。
只是这织造之事,琐碎繁杂,怕是会耽误大人的行程。
这话说得客气,实则是在下逐客令。
奕帆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道:李大人请看这方丝帕。
李大人接过丝帕,仔细端详,忽然脸色微变道:这...这是宫里的贡品?
大人好眼力。
奕帆笑道,这是去年贵局进贡的苏绣,太后娘娘甚是喜爱,特命在下南下时,若有闲暇,可来苏州看看,若是有什么新奇的样式,不妨带些回京。
这话半真半假,却让李大人顿时肃然起敬。他连忙道:原来如此!
下官不知奕大人是奉了太后懿旨,失敬失敬!
奕帆趁机道:久闻苏造技艺甲天下,不知可否让在下开开眼界?
自然自然!
李大人连声道,下官这就陪大人去织造局参观。
一行人来到织造局内,但见数百张织机排列整齐,机杼声声,织工们正在忙碌。
从选丝、染色、络丝、整经到织造,一道道工序井然有序。
奕大人请看,
李大人指着一名织工正在操作的提花织机,道:这是最新式的织机,可织出七十二种花色。
奕帆仔细观察,发现这织机虽然精巧,但效率仍然不高。
他心中一动,道:这织机设计精妙,不过若是能在这里加一个飞梭,在那边的踏板做些改进,效率当可提高三成。
李大人一愣:飞梭?
奕帆取过纸笔,简单画了一个飞梭装置的示意图。
他在现代曾经参观过纺织博物馆,对纺织机械的发展史有所了解。
李大人看着图纸,先是疑惑,继而震惊道:这...这设计当真巧妙!
若是真能实现,岂不是...
不仅如此。
奕帆又画了一个多锭纺车的草图,道:若是将纺车也做如此改进,纺纱效率更能倍增。
李大人的手都有些颤抖了道:奕大人...这些设计,是从何而来?
奕帆淡然一笑道:不过是一些海外见闻罢了。
若是李大人有兴趣,在下可将这些图纸赠与贵局。
这...这如何使得!
李大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唐江龙在一旁笑道:李大人不必客气。
我们奕兄最是爱才,若是这些设计真能帮上忙,那也是美事一桩。
李大人连连称谢,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就在这时,一个工匠急匆匆跑来道:大人,不好了!
库房里的几匹贡品绸缎,不知为何出现了霉斑!
李大人脸色大变道:什么?快带我去看!
众人来到库房,果然见几匹精美的绸缎上出现了点点霉斑。
李大人急得团团转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些都是要进贡的珍品啊!
奕帆仔细观察霉斑,又摸了摸绸缎的质地,忽然道:李大人不必着急。
这些霉斑,或许有办法去除。
当真?
李大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奕帆取出一小瓶药水——这是他用空间里的化学试剂配制的去霉剂,道:用此药水轻轻擦拭,当可去除霉斑,且不伤绸缎。
李大人将信将疑,命人取来一匹有霉斑的绸缎试验。
果然,药水所到之处,霉斑渐渐消退,绸缎恢复如新。
神了!真是神了!
李大人激动得差点跪下来,奕大人真乃神人也!
消息很快传开,织造局上下都对这位年轻的商海使刮目相看。
原本那些得了吩咐要刁难奕帆的人,此刻也都改变了态度。
当晚,李大人设宴款待奕帆。
酒过三巡,李大人低声道:奕大人,不瞒您说,前几日确实有人来打过招呼,要下官为难大人。
如今看来,那些人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奕帆心中了然,却不点破,只是笑道:或许是有些误会。
在下此番南下,是要开拓海贸。
若是成功,这苏造精品必能远销海外,为苏州带来无穷财富。
届时,李大人便是首功之臣啊!
李大人听得心花怒放,连声道: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就在奕帆在织造局大展身手之时,江建亦也得到了消息。
什么?他竟然得到了李大人的赏识?
江建亦又惊又怒,道:那些织坊主呢?
都是废物吗?
手下战战兢兢地道:长老,现在情况有变。
那些织坊主听说奕帆能改进织机,还能去除霉斑,都...都转变态度了。
江建亦气得一掌拍在桌上,道:一群见利忘义的东西!
长老,现在该怎么办?
江建亦眼中闪过狠毒之色,道:既然明的奈何不了他,那就来暗的!
去,找几个好手,我要让他知道,这苏州城不是那么好待的!
是夜,月黑风高。
几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奕帆下榻的客栈。
然而他们刚摸到客房外,就听一声大喝:什么人!
程潇波如同铁塔般立在院中,手中分水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几乎同时,四周亮起无数火把,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等你多时了!
唐江龙摇着折扇,从暗处走出,道:就知道你们会来这一手。
那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发现退路已被堵死。
程潇波哈哈大笑道:俺在漕帮混了这么多年,你们这点小把戏,也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就在这时,奕帆缓步走出,目光如电,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我奕帆接着便是!
那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最终灰溜溜地翻墙而去。
唐江龙笑道:奕兄这一手引蛇出洞,果然妙极!
原来,奕帆早就料到对方会狗急跳墙,故意设下这个局,就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次日,消息传开,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织坊主纷纷前来拜访,表示愿意合作。
更有人主动透露,前几日确实有人威胁他们,不得与奕帆接触。
是江建亦。
奕帆对唐江龙道,道:果然是天魔教在背后搞鬼。
看来他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
唐江龙皱眉道。
奕帆却显得很从容道:无妨。
经过此事,我们在苏州反而打开了局面。
接下来,该去松江了。
离开苏州那日,李大人亲自到码头相送,还赠送了许多苏造精品。
奕大人一路顺风!
李大人拱手道,待大人港口建成,下官定当全力支持!
客船缓缓驶离苏州,奕帆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古城,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路行来,虽然处处受阻,但也处处破局。
有了苏州织造的支持,未来的海外贸易,又多了一份保障。
只是不知那江建亦,接下来又会在松江使出什么手段?
他望着前方浩渺的江面,眼神越发坚定。
任你千般算计,我自有破局之策。这南下之路,注定不会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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