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同学对苏禾的态度,有些复杂。有人羡慕得直咋舌,有人心里犯嘀咕,还有人偷偷较着劲。
李卫红是最藏不住话的,课间一屁股凑到苏禾旁边,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雀跃:“苏禾!你也太牛了吧!免修基础课!还能去资料室看那些‘砖头厚’的洋文书!林教授居然还特意带你,这待遇也太好了吧!”
孙梅坐在不远处,她看苏禾跟李卫红他们聊得轻松,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接近,心里动了动,
其实她有个语法问题想问好久了,可一想到自己那点基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总觉得自己的问题太浅,跟苏禾现在看的那些书比起来,不值一提。
张文斌和秦凯歌不一样,俩人算是家学渊源,之前一直暗戳戳把苏禾当对手,这会儿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张文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跟旁边同学嘀咕:“免修基础课?这步子迈得也太大了吧?语言这东西,基础不牢,后面学再深也白搭,林教授这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
秦凯歌更直接,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哼了声:“什么特殊照顾,谁知道私下走没走门路?资料室的书?能不能啃动还两说呢。”
私下里的议论就没停过:“真是人外有人,苏禾这水平,跟咱们压根不在一个起跑线上”
“听说她没住校,自己在外头有住处。”
“也好,少了个厉害的跟咱比,压力还能小点儿”
“别光看人家,咱也得加把劲,图书馆抢座去!她读她的‘砖头书’,咱打好咱的基础,谁也不耽误进步”。
这些声音,苏禾不是没听见,可她实在没心思琢磨,老师问她要不要当班干部,她婉拒了。
不是不想帮同学,是她心里憋着股劲:这是头一回有人这么看重她,林教授的期待、自己重活一世的机会,她不想浪费。
她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看看凭自己的努力,在这条路上能走多远。
虽说基础课少了,可林教授给她安排的任务更重。
厚重的原版文学评论、晦涩的理论着作,每天得花好几个小时阅读。
燕大的学习风气浓厚,谁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图书馆、教室永远满座,抢座、熬夜是常事。
外文资料少,热门的书得排着队借,有时候还得手抄。
苏禾也不例外,就算有特殊借阅证,也得早早去图书馆排队。
要是想看的参考书被人借走了,也只能叹口气,等人家还回来再借。
在知识面前,大家都是一步步往前挪的跋涉者。
这天口语课,教他们的是刚从外地进修回来的周讲师。
年轻讲师总想试试新教法,可没摸清大家的底子,一上来就踩了坑 —— 他让大家用英语说说 “周末想做什么”。
这话题听着简单,可教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笔尖划纸的声儿。
同学们盯着课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嘴里嗫嚅着,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找词儿 —— 周末无非是泡图书馆、帮家里干活、省着粮票过日子,可这些词用英语怎么说?怎么串成句子?
周讲师拿着课本,笑眯眯地扫过教室,可看到的全是愁眉苦脸的模样。
终于,坐在后排的男生憋红了脸,猛地站起来,手还在桌沿上乱划,操着一口带着乡音的英语,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I… weekend… sleep… long, long time!”(我……周末……睡觉……睡很长时间。)
他顿了顿,又挠了挠头,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then… eat… noodles! big bowl! have… meat!” (然后吃面条,大碗,有肉!)
最后松了口气,坐下来前还补了句,声音里满是向往:“No… no work!”(不干活)
虽说句子磕磕绊绊,语法也不怎么样,带着他的小心愿,睡个懒觉、吃碗带肉的面条、不用干活 —— 一下子戳中了大家。
教室里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周讲师也笑了,点头鼓励:“Very good! Sleep and eat! Very practical wishes!”(太好了!睡觉和吃饭!非常实际的愿望!)
说着还在黑板上把句子改顺了写出来:“I want to sleep in and then eat a big bowl of noodles with lots of meat.”(我想睡个懒觉,然后吃一大碗面,还要加很多肉。)
轮到秦凯歌时,他清了清嗓子,想说出比旁人更 “专业” 的。
开口时,发音特意往 “标准腔” 上靠,句子可比刚才那位同学完整多了:“I prefer to spend my weekend reading in the library. Its quiet and good for thinking.”(我更喜欢在图书馆里看书度周末,那里很安静,适合思考。)
里头还用上了 “prefer to do”“spend time doing” 这种带有结构性的句子,周围立刻有同学小声惊叹:“嚯,说得真溜!”
秦凯歌心里有点得意,还想再补充点 “高级” 的,比如他想象中 “文化沙龙” 的场景,一边喝咖啡一边聊文学。
可一时间没找着能表达的词儿,眉头皱了皱,最后硬加了个他觉得 “洋气” 的词:“…and perhaps, enjoy some… refinement.”(…或许,亦可品味些许雅趣。)
李卫红凑到孙梅耳边,小声嘀咕:“那‘瑞翻门特’是啥?喝个茶看个书还‘瑞翻门特’上了?”
孙梅捂着嘴笑,肩膀一颤一颤的,也说不上来啥意思。
周讲师点头认可:“Good! ‘Refinement’ is an interesting word choice. Reading in the library is indeed a good way to spend the weekend.”(很好!“Refinement”这个词选得很有意思。在图书馆阅读,确实是度过周末的好方式。)
秦凯歌微微扬了扬下巴,坐下来时,还悄悄瞥了眼苏禾的方向,想看看她的反应。
可苏禾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压根没注意这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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