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会议室里刚刚升腾起来的灼热空气中。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林舟身上。
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赵兴邦书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李瑞和马叔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他们自认林舟的这套体系已经近乎完美,有钱,有人,有制度,有历史的根基,还能缺什么?
林舟看着何老,他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因果沙盘中,与“科技强省”相关的无数个节点都在闪烁,他试图找出那个被自己忽略的,最关键的盲区。
何老没有卖关子,他松开手,转身走到那张巨大的旧图纸前,手指轻轻点在标题栏那一行已经褪色的宋体字上。
“我们有图纸,有决心,有钱教授这样燃烧自己一生的科学家,我们甚至可以把这些变成现实。”何老的声音沉稳而悠长,像是在讲述一段早已看透的历史,“但是,造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呢?”赵兴邦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然后我们自己用自己的标准,自己给自己颁奖,自己为自己喝彩吗?”何老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这套东西,世界承认吗?国际上的技术壁垒,会因为我们造出了自己的机器,就自动消失吗?不会。”
“我们缺的,”何老一字一顿,声音振聋发聩,“是‘话语权’。”
话语权!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舟脑中的迷雾。
他瞬间明白了。
一个国家,一个产业,最顶级的竞争,从来不是产品的竞争,而是标准的竞争。谁定义了标准,谁就掌握了游戏规则,谁就拥有了“话-语-权”。江北省的“科技强省”战略,如果只是关起门来自己搞,就算搞得再好,也只是一个技术上的“孤岛”,永远无法真正融入全球产业链的顶端,甚至会被拥有话语权的人,用各种“规则”轻松绞杀。
“何老,您的意思是……”林舟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点醒后的清明。
“光会‘做’,还不够,我们还要会‘说’。”何老看着林舟,眼神里充满了期许,“要把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理念,我们的标准,拿到国际舞台上去说,去碰撞,去争取认可。要让全世界知道,在东方,有一群人,正在用一种新的方式,探索科技的未来。”
他停顿了一下,从随身的秘书手中,接过一份烫金的邀请函,递到林舟面前。
“下周,世界数字经济峰会在沪市召开。这是全球科技界最重要的年度盛会之一,几乎所有顶尖科技公司的cEo和技术领袖都会参加。”
何老的目光落在林舟身上,“我向组委会推荐了你。他们给了你一个二十分钟的专题发言机会,在主论坛。”
“嘶——”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世界数字经济峰会的主论坛!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苹果、谷歌、微软的cEo们发布未来战略的舞台,是全球资本和媒体目光的焦点。往年,能站在那个台上的东方面孔,屈指可数,而且无一不是国家级科技巨头的掌门人。
让林舟,一个省发改委的副主任,去那里发言?这已经不是破格,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赵兴邦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知道,这是何老,也是中央,给予林舟和江北省的一次终极考验。
说好了,一鸣惊人,江北省的“科技强省”战略将一步登天,获得前所未有的国际关注和资源。
说砸了,那丢的就不是林舟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江北,乃至国家在科技领域新探索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林舟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林舟看着那份沉甸甸的邀请函,他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不仅是荣誉,更是一种巨大的压力。
他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邀请函。
“谢谢何老。我去。”
没有犹豫,没有推辞,简单的三个字,平静,却掷地有声。
***
返回办公室的路上,李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他走路带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主论坛!老大,是主论坛啊!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去年英伟达的老黄就是在那个论坛上第一次公布了下一代AI芯片的架构,然后股价一夜之间暴涨百分之二十!”
他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林舟站在聚光灯下,台下是马斯克、扎克伯格、库克等一众大佬,然后林舟王霸之气一放,全球资本哭着喊着要来江北投资。
相比之下,马叔则忧心忡忡。他跟在林舟身边,压低了声音:“小林,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台下坐的可都是人精里的鬼,一个个都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你说什么,怎么说,穿什么衣服,打什么领带,每一个细节都会被无限放大。万一……”
“万一我说,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他们会不会觉得我是个骗子?”林舟忽然笑着接了一句。
马叔一愣,随即苦笑起来:“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太实在,把咱们的家底都掏给人家看,被人抓着漏洞攻击。”
“那马叔的意思是,让我学那些大公司cEo,说一半藏一半,用一堆云山雾罩的专业术语和美好愿景,把大家绕晕?”林舟反问。
马叔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回到那间熟悉的“作战指挥室”,苏晓已经等在了那里。她显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凝重。
“我咨询了省里的外事部门和保密单位。”苏晓开门见山,递过来一份文件,“这是发言内容的建议红线。凡是涉及未公开的国家级项目、具体国防参数、以及可能引起重大外交争议的表述,都不能碰。”
李瑞一把抢过文件,草草翻了两页,脸就垮了下来:“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那还说个啥?干脆上去给大家拜个早年算了?”
苏晓没理他,只是看着林舟:“安全,是第一位的。”
办公室里,四个人,代表了四种不同的立场。
李瑞,技术派,恨不得把所有最牛的技术都甩出去,秀肌肉,震慑全场。
马叔,稳健派,担心言多必失,主张谨言慎行,多讲人文故事,少谈具体技术。
苏晓,风控派,她的眼里只有两条线:红线和底线,确保万无一失是她的唯一目标。
林舟坐在中间,听着三人的争论,没有说话。他拿起一支笔,在白纸上画了四个圈。
第一个圈,他写下“西方科技巨头”。他们的心态是傲慢的,是审视的,他们是规则的制定者,来看一个挑战者如何表演。
第二个圈,他写下“国际资本”。他们没有立场,只有利益。他们像鲨鱼,闻到血腥味就会蜂拥而至,他们关心的是回报率和确定性。
第三个圈,他写下“海外华人技术精英”,比如文志远。他们内心矛盾,既渴望祖国强大,又怀疑家乡的土壤能否支撑起真正的创新。他们是潜在的盟友,也是最挑剔的观众。
第四个圈,他写下“国内同行和民众”。他们是最大的基本盘,他们渴望看到一个能代表他们走出去,挺直腰杆说话的人。
林舟的笔尖,在四个圈的中央,重重点了一下。
“我们的发言,不是说给某一个圈的人听的。”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三人,“而是要用一套话语,同时敲响这四个圈的‘共鸣点’。”
“对巨头,我们要展示的不是肌肉,而是‘格局’。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抢蛋糕的,我们是来把蛋糕做大的。”
“对资本,我们要展示的不是情怀,而是‘模式’。一个清晰、可复制、并且有巨大想象空间的商业模式。”
“对海外精英,我们要展示的不是承诺,而是‘尊重’。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失败的价值。”
“对国内同胞,我们要展示的不是卑亢,而是‘自信’。一种源于我们自身文化和制度的,从容不迫的自信。”
林舟的一席话,让办公室里的争论瞬间平息。李瑞、马叔、苏晓都陷入了沉思。他们发现,自己都只是从单一的维度去思考问题,而林舟,早已站在了全局的高度。
“那……我们具体讲什么?”李瑞小声问。
林舟笑了笑,拿起那张白纸,在正中央写下两个字:
“故事。”
***
一周后,沪市,世界数字经济峰会主会场。
穹顶之上,是模拟的星空穹顶,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滚动着全球顶尖科技公司的LoGo,空气中弥漫着精英阶层特有的,混杂着咖啡香、高级香水和金钱的味道。
台下座无虚席。西装革履的男士,优雅干练的女士,不同肤色,不同语言,构成了这个星球上科技领域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轮到林舟发言时,场内出现了一丝小小的骚动。
主持人用标准的伦敦腔介绍道:“下一位演讲者,来自中国江北省的林舟先生,他将为我们分享一个关于‘在传统工业腹地重建创新生态’的东方实践。”
江北省?
台下许多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们听说过深圳,听说过中关村,但江北,在他们的世界地图上,几乎是一片空白。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更像大学老师而不是政府官员的年轻人,从容地走上舞台。没有夸张的肢体语言,没有精心设计的出场特效,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到了演讲台的中央。
台下,前排一位金发碧眼的风险投资家,对身边的同伴撇了撇嘴,低声用德语说道:“又是中国政府的宣传时间,希望不要太无聊。”
林舟没有看提词器,他的目光环视全场,平静而温和。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
“在开始我的演讲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关于‘两毛钱一斤’的故事。”
他的开场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宏大的叙事,没有专业的术语,只是一个听起来有些奇怪的故事。
他讲了钱教授,讲了那个把毕生心血锁在柜子里,最终被当成废品卖掉的老科学家。他讲得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在转述一个遥远的新闻。
然而,就是这种平静的叙述,反而产生了一种巨大的力量。
当林舟讲到“那些能让航空发动机叶片性能提升一个台阶的配方,和旧报纸、烂纸箱一起,被塞进了那辆破旧的三轮车,最终的价值,是两毛钱一斤”时,全场一片寂静。
那位德国投资家脸上的不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的家乡,江北省。它很荒诞,但它真实存在过。”林舟的声音依旧平稳,“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控诉,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我只是想和大家探讨一个问题:知识的价值,究竟应该由谁来定义?”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习惯了由市场来定义。一个技术,能卖出钱,它就有价值。卖不出钱,它就是废纸。这个逻辑,简单,高效,但也冷酷。”
“它让我们只看得见结果,却看不见过程。它奖励成功者,却惩罚了无数像钱教授一样,倒在黎明前的探索者。”
“所以,在江北,我们开始了一个小小的实验。”
林舟身后的大屏幕亮起,出现的不是ppt,而是一幅动态的,极具艺术美感的沙盘动画。
人们看到,一笔巨大的资金(科技成果转化基金)注入一片干涸的土地,无数颗被埋没的种子(休眠专利)开始发芽。有凤凰(人才)从远方飞来,栖息在梧桐树上。一道金色的光盾(监管体系)笼罩着一切,保护着这些脆弱的幼苗,抵御着风雨和害虫。
“我们建立了一个基金,它的唯一目的,就是去购买那些‘卖不出价钱’的知识。我们告诉所有的‘钱教授’,你们的探索,哪怕失败了,也有价值。我们来为你们的梦想买单。”
“我们建立了一套规则,告诉所有人,我们允许科学家试错,但不允许任何人犯法。我们用最严苛的监管,去守护最自由的创新。”
“我们相信,创新不是一场零和游戏,它更像一个热带雨林。它的繁荣,需要的不是几棵参天大树,而是一个能够让所有物种,无论是乔木、灌木还是苔藓,都能自由生长的,完整的生态系统。”
“我们所做的,就是重建这个生态。我们不追求短期回报,我们投资的是未来。我们相信,只要土壤是肥沃的,空气是干净的,就一定能长出我们自己的参天大树。”
林舟的演讲,没有一个技术参数,没有一张财务报表。
他只是在讲故事,讲理念,讲一个关于“生态”的哲学。
但台下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
那位德国投资家,眼神中已经充满了光芒。他听懂了,这是一种全新的,介于国家计划和市场竞争之间的“第三种模式”,一种用耐心资本去孵化颠覆式创新的模式。
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华人面孔的中年人,一直紧紧地抿着嘴唇。当他听到“尊重失败的价值”时,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在硅谷一家巨头公司工作,因为一个高风险项目失败,整个团队被裁,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演讲结束,林舟微微鞠躬。
全场寂静了三秒钟。
随后,掌声,如同海啸一般,从第一排开始,迅速蔓延到全场。经久不息。
林舟走下台,瞬间被无数人包围。递过来的名片像雪片一样,各种语言的赞美和提问不绝于耳。
他微笑着,从容应对。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气质锐利,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林舟面前。
他没有递名片,也没有说客套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舟。
“文志远?”
马叔给林舟看过照片,林舟一眼就认出了他。
文志远脸上露出一丝意外,似乎没想到林舟会认识自己。他随即恢复了那副冷峻的表情。
“林主任,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在国外生活多年特有的腔调,清晰,但缺乏温度,“你成功地说服了他们。”
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兴奋的投资人。
“但是,”文志远向前一步,凑到林舟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故事,是刻不到硅片上的。你说的那个生态,很美。但它能造出光刻机吗?”
他直视着林舟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挑战的弧度。
“别给我画饼。如果你真有诚意,就给我看点实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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