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道无形的、象征着滇西与藏东分界的山脊线，世界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空气。
前一秒，他们还在梅里雪山的寒风中跋涉，呼吸虽困难，但至少还能维持。可当最后一脚踏上这片被称为“世界屋脊”的土地时，一股无形的、沉闷的压力，如同巨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胸口。
“噗！”
走在前面的罗烈猛地停住脚步，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却只吸进了一口冰冷而稀薄的空气，那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让他整张脸都扭曲了。
“咳……咳咳！”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疼得他额头瞬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队伍瞬间乱了。
卸岭力士们一个个踉跄着停下，他们的反应比罗烈稍慢，但症状却同样明显。有人开始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却感觉氧气永远不够；有人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雪山在视野里扭曲摇晃；还有人捂着胸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回事？！”有人失声喊道。
“不行了……喘不上气……”
恐慌，如同瘟疫，在队伍中迅速蔓延。这些在刀山火海里走过一遭的汉子，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对大自然的无力与恐惧。
陈启的情况更为复杂。他同样感到胸口憋闷，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但他胸口的锁心轮，却在这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灼热的嗡鸣！那股热量，不再是之前那种可控的、沉稳的擂动，而是像一颗即将爆炸的熔岩核心，疯狂地向外扩散着灼痛，与他身体因高原反应而产生的滞涩感，形成了剧烈的冲突。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陈启！”苏离第一时间扶住了他。
苏离的情况稍好一些。作为搬山一脉的传人，她常年与险峻的地形和多变的气候打交道，对身体的掌控力远超常人。但即便如此，稀薄的空气和骤降的气压，还是让她感到了一阵眩晕。她扶住陈启，另一只手迅速从随身的药囊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蜡封口的瓷瓶。
“快，把这个吃了。”她拧开瓶盖，倒出两粒黑色的、散发着奇特药香的丹药，不由分说地塞进陈启嘴里，“含着，用唾沫化开，能争取一点时间。”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流下，瞬间缓解了陈启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他感激地看了苏离一眼，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点了点头。
苏离没有耽搁，她环视了一圈陷入混乱的队伍，声音清亮而镇定，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都别慌！这是正常的高原反应！我们早就预料到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混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罗大哥只是旧伤未愈，加上体质特殊，反应才会这么剧烈。其他人，都把嘴里的东西吐掉，跟着我做！”苏离迅速从药囊里拿出数十个小瓷瓶，开始分发，“每人两粒‘红景天丹’，含在舌下，不要吞咽！这是我们搬山一脉的秘药，能暂时提升血液携氧能力，争取适应时间！”
卸岭力士们虽然依旧难受，但看到了苏离的镇定和专业，恐慌的情绪顿时消减了大半。他们依言接过丹药，含在嘴里。一股股清凉的药力散开，那股几乎要将人窒息的胸闷感，果然稍稍缓解了一些。
杨少白也迅速行动起来。他没有去管那些身体不适的力士，而是第一时间走到罗烈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检查着他的状况。
“血压过低，心率过快，血氧饱和度严重不足。”杨少白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是单纯的高原反应，是急性高原肺水肿的前兆。再晚一步，神仙难救。”
“那怎么办？！”旁边的力士急了。
“抬到背风处，卸下所有负重！”杨少白果断下令，“解开他的衣领，保持呼吸通畅。苏离，有没有更强的急救药？”
苏离立刻从药囊深处拿出一个银色的针剂：“高原急救强心剂，稀释后可以注射。但有风险，可能会加重心脏负担。”
“注射！”杨少白毫不犹豫，“他的心脏还能跳，就还有机会！”
两名身手矫健的卸岭力士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罗烈抬到一处背风的巨石后面。苏离熟练地配制好药剂，用酒精棉消毒，然后稳稳地将针头扎入罗烈的静脉。
整个过程，快而不乱，充满了专业人士的素养。
陈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杨少白专注而冷静的侧脸，看着苏离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看着那些平日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力士们，此刻也毫不犹豫地执行着命令。
这支队伍，正在用最快的速度，适应着这片残酷的土地。
罗烈在注射了强心剂后，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他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脸色依旧苍白，但至少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妈的……”他缓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这鬼地方……比水墓还难受。”
一句话，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众人苦笑着，开始互相搀扶着，找背风的地方坐下，开始漫长的、痛苦的适应过程。
苏离和杨少白开始逐一检查每个人的情况，分发药物，讲解着如何在高原上保存体力，如何呼吸，如何判断自己的身体状况是否恶化。
陈启坐在罗烈身边，感受着体内锁心轮的灼热渐渐平复了一些。他看着远方，连绵的雪山在稀薄的空气中显得更加遥远和冰冷。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进入藏境，意味着他们真正的挑战，才刚刚拉开序幕。稀薄的空气、变幻莫测的天气、以及那隐藏在雪山深处的、未知的凶险……每一样，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但他没有再感到恐惧。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他有杨少白，有苏离，有罗烈，还有身后这群愿意用生命去追寻答案的同伴。
他们，将一同征服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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