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的暑气日渐蒸腾,澄澈的池面上,层层叠叠的荷叶如翠盖凌波,将灼人的暑热隔绝出几分清凉。勤政殿内,檀香袅袅缠绕着案头堆叠的奏折,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明黄的奏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弘历刚搁下朱笔,指尖还凝着朱墨的清冽凉意,殿外便传来太监进保轻缓而谨慎的脚步声,那脚步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殿内的静谧。
“启禀皇上,武陵春色的忻常在宫中来人求见,说有要事回禀。”进保躬身立于殿门内侧,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他深知几日前澄瑞亭的风波才过,忻常在正处于禁足期间,此刻突然派人来,生怕又生出事端惹皇上动怒。
弘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边的和田玉镇纸。忻常在三人禁足抄经的旨意才下了不过五日,这般时候来人,莫非是禁足期间仍不安分?他沉了沉心绪,道:“宣。”
话音刚落,忻常在宫中的大宫女兰心便快步走了进来。她一身青绿色宫装,裙摆上沾了些许尘土,显然是一路匆匆赶来。一进殿门,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顾不上揉拭疼痛的膝盖,仰头时眼中翻涌着难掩的喜色与惶恐,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启禀皇上,奴婢给皇上请安!我家小主……小主已经有孕了!方才太医院的刘太医亲自诊脉确诊,已是一月有余!”
“什么?”弘历猛地抬眼,龙颜之上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便被铺天盖地的欣喜取代。他霍然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边的青铜瑞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后宫添丁本就是皇家喜事,更何况这是澄瑞亭风波后传来的捷报,恰好冲淡了连日来因六公主受伤而起的郁结,如何不让他心绪激荡。
“太医确诊了?可有半分差错?”弘历快步走到兰心面前,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的追问。他素来重视皇家子嗣,后宫嫔妃有孕之事,容不得丝毫马虎。
“回皇上,刘太医已反复诊脉三次,断无差错!”兰心连忙回话,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小主这些日子晨起总觉恶心,食欲不振,奴婢们还以为是禁足心绪不宁所致,私下里只敢悄悄熬些清粥给小主调理,谁知竟是怀了龙裔!”她说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激动与不安交织在脸上。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娴贵妃娘娘到。”
弘历抬手示意兰心退至一旁,目光转向殿门。甄嬛款步而入,一身石青色绣松竹梅纹的宫装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鬓边仅簪一支碧玉簪,素雅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贵妃威仪。她行过礼后,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殿内异样的气氛,又见兰心面带喜色跪地,心中已然有了几分揣测。
“皇上,方才太医院刘太医前来禀报,说忻常在有孕,此事想来皇上已经知晓了?”甄嬛的声音温和而沉稳,目光轻轻落在弘历的神色上,便知他心中已有定夺。
弘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欣慰:“确有此事。这龙裔来得正是时候,也算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甄嬛顺势说道:“皇上所言极是。龙裔关乎皇家血脉延绵,乃是国之根本大事。忻常在虽前番行事失度,致六公主受惊受伤,但其腹中已然孕育龙嗣,便是天大的福分。依臣妾之见,不如看在龙裔的份上,免了她的禁足与抄经之罚,也好让她安心养胎。”
她顿了顿,又从容补充道:“忻常在复位贵人之位,既显皇上体恤后宫嫔妃,重视龙裔,也能让宫中众人知晓,皇家对血脉传承的看重。至于晋常在与谨常在,前事之过不可不惩,仍需按原旨禁足反省,以儆效尤。如此一来,既全了龙裔的体面,又不失后宫的规矩,两全其美。”
弘历闻言沉吟片刻,甄嬛的话正合他意。忻常在虽有错,但腹中龙种无辜,若是严惩之下有了闪失,那便是得不偿失。他看向殿外,目光穿过层层宫阙,仿佛能望见武陵春色那座略显清冷的庭院:“贵妃所言极是。传朕旨意,忻常在戴佳舒窈身怀龙裔,特免其禁足之罚,恢复贵人位分,迁居万方安和静养,一应起居用度按贵人规制供给,太医院需每日派太医前去诊脉,务必确保龙裔平安。”
“奴婢替我们主儿,谢皇上恩典!”兰心连忙叩首谢恩,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都带着哽咽,起身时脚步都有些虚浮,几乎是踉跄着退出殿外,迫不及待要将这喜讯带回给忻贵人。
甄嬛看着兰心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又道:“皇上圣明。万方安和临近太医院,景致清幽静谧,确实是养胎的绝佳去处。臣妾这就吩咐人去打理宫苑,从陈设到饮食都仔细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弘历颔首,心中的郁气已然消散大半,语气也温和了许多:“有劳贵妃费心了。后宫之事繁杂,还需你多操劳。”
武陵春色的偏殿内,忻贵人戴佳舒窈正坐在窗前,手中捏着一支狼毫笔,笔尖悬在抄了一半的《金刚经》上迟迟未落。禁足的日子枯燥而乏味,每日对着晦涩的经文,心中难免有些烦闷,更暗自忧心腹中是否真如太医所言有了身孕,生怕是自己空欢喜一场。
忽闻殿外传来兰心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欢呼声:“小主!大喜!天大的大喜啊!”
忻贵人猛地抬头,眼中瞬间亮起一丝光彩,见兰心快步进来,脸上满是难以掩饰的狂喜,便知事情定有转机。兰心扑到她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声音颤抖着:“小主,皇上降旨了!免了您的责罚,恢复您贵人的身份,还让咱们迁居万方安和静养呢!皇上说,您怀了龙裔,这是天大的福气!”
“真的?”忻贵人霍然起身,手中的经书“啪”地掉在地上,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连日来的惶恐与委屈在此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喜悦,泪水竟不自觉地滑落脸颊。她抬手轻轻抚上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竟是她逆转乾坤的希望。
“千真万确!”兰心用力点头,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笑着补充道,“方才奴婢在勤政殿回话时,娴贵妃娘娘也在一旁劝谏皇上,说龙裔关乎皇家血脉,恳请皇上宽宥小主。皇上听了贵妃娘娘的话,当即就下了旨意呢!”
忻贵人闻言,心中暖意涌动。她素来知晓娴贵妃在宫中的威望,却未曾想过对方会在此时为自己说话。从前只觉得贵妃端庄威严,难以亲近,今日才知其宅心仁厚。她轻轻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娴贵妃娘娘的恩典,我自然记得。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说话间,宫人们已开始忙碌地收拾行装。不多时,内务府的人便前来引路,恭敬地请忻贵人移驾万方安和。忻贵人坐在轿中,看着沿途的景致,只觉得连夏日的阳光都变得温柔起来。腹中的龙裔,不仅让她摆脱了困境,更给了她在后宫立足的底气。
同一时刻,武陵春色的另一座偏殿内,晋常在富察兰茵正对着铜镜梳理鬓发。她身着一袭米白色绣折枝玉兰花的长衫,指尖捏着一把象牙玉梳,动作轻柔,刻意模仿着孝贤皇后的温婉姿态。铜镜中映出的面容虽清丽,眉宇间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阴郁。
当宫人将忻贵人复宠的消息禀报过来时,她手中的玉梳“咔哒”一声撞在描金镜台上,齿尖生生断了一根。“不过是怀了个孩子,便如此得意忘形。”晋常在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眼底却翻涌着嫉妒的怒火,“前几日在澄瑞亭那般撒野,险些伤了公主,如今仗着龙裔便免了责罚,真是好运气!”
一旁的宫女晚翠连忙上前,捡起地上的玉梳,轻声劝道:“小主息怒,忻贵人有孕,皇上重视也是应当的。咱们还是安心抄经,免得惹皇上不快,反而得不偿失。”
“安心抄经?”晋常在猛地转头看向素心,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以为我甘愿在这里抄经受罚?若不是我进宫晚了几年,那后位本该是我的!孝贤皇后是我的族姑,我富察氏的家世,我的品行容貌,哪点比不上旁人?”
她站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语气中满是不甘:“娴贵妃不过是仗着入宫早,又会逢迎皇上,才坐稳了贵妃之位。此番她帮着忻贵人说话,无非是想拉拢人心,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真是虚伪至极!”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在她心中,后位本就是囊中之物,如今不仅被娴贵妃压制,连忻贵人这样的角色都能借着龙裔翻身,这让她如何能忍?
隔壁殿内,谨常在钮祜禄姈月正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一卷《左传》,神色平静得仿佛窗外的喧嚣与她无关。阳光透过窗纱洒在书页上,映得她指尖愈发纤细。
宫人将消息禀报后,她只是淡淡抬了抬眼,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忻贵人倒是好运气。”她轻声说道,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禁足之罚说免就免,还复了位分,这龙裔当真是护身符。”
宫女竹叶端着一杯清茶走进来,闻言轻声道:“小主,忻贵人这般境遇,倒是让人羡慕。您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机缘?”
谨常在轻轻合上书页,指尖摩挲着封面的暗纹,语气平淡无波:“机缘这东西,强求不得。后宫之中,步步为营尚且未必能得偿所愿,更何况是靠运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忻贵人虽暂时得意,但怀身孕十月,变数颇多。前有安胎的辛苦,后有生产的凶险,更别提宫中人心叵测。咱们只需沉下心来,静观其变便是。”
晚晴闻言,心中了然,不再多言,默默退至一旁伺候。
荷风穿过武陵春色的庭院,带来阵阵清雅的荷香,却吹不散殿内的暗流涌动。忻贵人的复宠,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后宫之中激起层层涟漪。万方安和的喜气与武陵春色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一场新的博弈,已然在无声中悄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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