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在家里待不住,经常在星期天的上午跑到她家门口,大声喊——逛街去啊!
好嘞!
刘忆总是干脆利落地答应。
她们步行到站台,坐班车去丽苑商场,县里最豪华的商场,以款式老气横秋,价格奇高闻名。
她们从一楼到二楼,再从二楼到一楼,逛一个上午都逛不出看上眼的一件。服务员阿姨对她们说,这里不适合你们,是专门卖给贵夫人的,你们年纪小,还不懂服装材质与裁剪的价值。
刘忆认为她说的有道理,她的妈妈刘郁婉衣服都在这里买。她不理解,说看起来跟南福市场差不多,怎么价格就相差十几倍。妈妈说不一样,你看不出来而已。至于怎么个不一样法,刘郁婉从不展开。很多时候,对于女儿的问题,她都是点到为止,从不肯说清楚,说透彻。刘忆也不理解,妈妈不是贵夫人,每个月工资也不多,可是,她宁愿少买几件,也不去南福市场凑热闹。
南福市场是一座二层小楼,大家叫它“老鼠窝市场”,绰号不好听却相当贴切。商铺面积小,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地面的衣架上挂的衣服密不透风,三面墙壁上也挂满衣服,一直挂到最顶端。要是顾客看上了最上面的,老板娘就得踩着凳子拿叉子去叉。客人试了满意买走还好,要是相不中,老板娘就要原路挂回去。
商铺大多一间一户,除了童装男装女装各有两家生意好做大了,把相邻两间打通之外,基本上一间一个老板,男女老少都有,大多靠在门口玩手机嗑瓜子招揽客人。过道狭窄,有时得侧着身子走,商户们把过季打折的衣服挂出来清仓,把本就狭窄的通道堵得更窄,即便管理员巡视说堵道罚款,他们也不以为然。
里面很暗,商场小气,灯都不舍得多装几个,有人反映,人家说只有白天营业,要那么多灯干嘛!说得有道理,晚上不营业用不着,其实,阴雨天差不多就相当于晚上。人家这个态度不奇怪,毕竟连上厕所都收费。
商户也小气,一盏瓦数大点的照明灯,顾客就被打发了,看得清衣服颜色和人民币就得了。
卖家如此,就不能怪买家不讲武德了,砍价是基本操作,100砍到30就算手下留情了。你讲你进的是高端货好品质,没用的,谁会相信能在这样的地方买到好东西,要是买的价格高了说出去会被嘲笑冤大头的。
她和小雨在商场外的小摊上吃碗酸辣粉,再跑到500米开外的公厕上厕所,一切准备好了,像上战场一样激昂地走进市场。
小雨喜欢拉着她的手,她说我把你带出来,就得把你完好地送回家。她们买过同样的裤子鞋子和上衣,她总是以起手两套为理由让老板娘优惠,别看她平时火急火燎的,砍价时特别沉得住气,整十砍不下去就一块一块的砍,一块钱也砍不下去了就五毛五毛的砍,时常弄得卖家跳脚,说她小姑娘的心比针眼还小。
小雨从不生气,老板娘生气了说不做她生意了她也笑嘻嘻,说可惜可惜,你辜负了我的一片赤诚,怎么说呢,你是好人,是我们没有缘分。
刘忆说计较五毛钱是不是过分了,她解释说,来趟县里车费一个人两块,两块是四个五毛,每家多砍掉五毛,砍四家就等于车费不花钱,懂不懂?
刘忆说懂,但是做不到。
小雨搂过她的肩膀说,所以你要跟我混嘛!
南福市场没有电梯,上楼梯时,小雨总爱牵着她的手,俩人一起跳,假装是快乐的小青蛙,一边跳嘴里一边呱呱叫。
那个时候多美好啊!后来,小雨不在了,南福市场也在年初被拆了,拆除的时候刘忆在现场,七八台挖掘机扒屋顶拆墙头,回忆的宫殿很快变成废墟。
“这件怎么样,小忆,想什么呢?”康越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
“没什么。”刘忆回过神来,发现已经不在电梯上,而在一家女装店的货架前。
“试一下吧,我觉得你穿应该好看。”
刘忆看到康越心手中掂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穿过裙子了,可能是从照顾生病的妈妈起吧。
“黄色也有,清新的柠檬黄,非常适合夏天,妹妹皮肤白,两个颜色肯定都好看,试试吧。”店员在旁边补充道。
刘忆接过康越心挑的粉色,等她从试衣间出来时,店员夸张地张着嘴巴惊叹道:“太美了,像朵纯洁高贵的郁金香,宝贝你身材也太好了,简直是量身定制!”
“真的很适合,”康越心拉她到镜子前,帮她挽了一圈袖口,又把裙摆整理了一下,“看镜子,看看你自己。”
刘忆不大适应,光着的两条腿在宽大的裙摆里无所适从,感觉体温起码下降3度,裙摆里全身冷气。
“要不要试试黄色?”
“不用了。”
当她再次穿好自己的衣服走出试衣间时,给满脸笑容的店员泼了冷水。
她说她不喜欢。
不喜欢就下一家。
康越心又为她挑了一件大圆领的淡粉色棉麻连衣裙,宽松版的,腰身不明显,要是搁一般人穿保准像孕妇,刘忆却驾驭得很好,像从花园里走出来的精灵。
店员说她像日本的一位古早女明星,但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得起名字。
刘忆还是不喜欢。
不喜欢就继续挑,偌大的商场,还能挑不出几件中意的衣服?
康越心放弃了连衣裙,为她挑了一条香芋紫花苞裙,搭配一件米白色真丝衬衫。
刘忆前脚进了试衣间,康越心后脚跟了过去。她进去了,刘忆脱外套的手就停住了。
“怎么,害羞啊,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每天见面,也算混熟了,不至于不好意思换衣服吧,我又不是男人。快点试,不然商场关门都逛不完。”
刘忆在她的催促下只好脱下旧衣服,换上新装。
康越心让她下摆塞进裙子里,又稍稍扯出来一些余量,衬衫扣子解开最上面两颗,袖子挽到胳膊肘处。
“很漂亮,不是吗,整个人在发光。”康越心夸赞道,“抬起头,看镜子,枫林镇的灰姑娘已经消失了,现在是清丽脱俗的小公主。”
刘忆不懂搭配,她也不得不佩服康越心的眼光,丝质衬衫反射着华丽的光泽,与棉质花苞裙的质朴形成反差,软与硬,粗糙与细腻,意外的和谐。
她回以微笑,伸手去扯吊牌的时候被康越心打住了,“别看价格,看了你就会说不喜欢,对吗?”
刘忆没能看到价格,但是凭借经验也能知道,同一个商场同一个楼层,价格不会相差太多。白色连衣裙要768元,粉色的648,这两件加一起怎么也得1200左右,要知道,她一整年买衣服都花不了1500。
“太贵了。”
她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说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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