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打开门,刘忆惊呆了,根本不知道如何下脚,打碎的茶杯,花盆,踢倒的凳子,小茶几,乱扔的沙发靠枕和相框,整个家里一团糟。
于岩熟视无睹地走进卧室,对躺在床上的女人说,“你还是给我添麻烦了。”然后走到卫生间拿了个塑料盆,接了半盆水端到卧室床头,把女人正在流血的手腕放进水里,说,“这样才对,血流地上了我还得擦,流到盆里我直接冲马桶,多方便。”
“我早就知道你盼着我死,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闺女,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床上的女人坐起来,抓着脚脖子放声大哭,哦不,放声大叫。
“你爸跟别人跑了,你胡叔也不要我了,他拿我的项链手镯去讨好别的狐狸精,连你也想我早点死,那我就成全你,现在就死给你看。”
说着她就拿过床头的水果刀,放到渗血的伤口上。
于岩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割呀,你不是要死给我看,割大动脉,懂不?你要找不到我来帮你找。”
说完,于岩疾步趋身向前,夺过她的刀,眼看真要割,刘忆急了,抱起她的腰往后拖,硬生生把她拖到了客厅。
“冷静点好吗?”
“我非常冷静。”于岩留下这么一句,摔门而去。
刘忆不愿多管闲事,奈何屋里的哭喊太瘆人。她安抚于岩妈妈,为她包扎伤口。难怪于岩不当回事,伤口浅浅一道,最小的皮外伤,连医院都不用去。
“你是个好孩子,你都知道心疼我,我亲生的女儿都不知道。”
她抱住刘忆,紧紧抱着,像是找到了依靠,对她倾诉了有生以来所有的不幸。陪于岩爸爸过了十来年苦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他的心变花了,有家不回,跟狐狸精厮混。自己心气高,坚决离婚,一个人带女儿。
后来有人介绍对象,她看对方人不错,就结了第二次婚,谁料过了七年,第二任丈夫坚决要离婚,理由是还是觉得前妻好,要回到她身边。
成全他,再次离婚。
接着遇到第三任,做成人尿不湿生意的,她混迹于广场舞大妈群和小区聊天大爷群为他推销。他却说受不了她女强人的样儿,第三次离婚。
现在的胡叔是男朋友,没结婚,离婚离怕了。认识没多久他就出了车祸腿被撞骨折,她守着病床照顾他,他感动哭了,说会一辈子对她好,结果刚扔了拐杖没几天,就偷她首饰去给别的女人献殷勤。
不同于于岩生人勿近的气场,于妈妈白白胖胖的,看着敦厚,而且第一次见陌生人就掏心掏肺,刘忆相信她的话,也不那么烦于岩了,她也不容易,表面上一切尽在掌握中,背地里也是一地鸡毛。聊胜于无的父亲,麻烦不断的母亲,颇有同路人的感觉。
她收拾了乱七八糟的房间,就着冰箱里的东西做了顿还算可以的午饭。于妈妈感动得不行,说一定要回报她的善意,让她有事就说话。刘忆淡淡一笑,不以为然,哪能料到之后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她真的帮了她,给她最多的信任和慰藉。更没想到的是她的坎坷命运与她何其相似。
于岩回来了,她把金项链金手镯要了回来,对着吃得正香的妈妈说:“就当你是尼姑带发修行,别他妈再春心荡漾找男人!”
于妈妈没事人一样,招呼女儿吃饭,仿佛之前的自杀闹剧根本没发生过。
“你照顾阿姨,我走了。”刘忆说,她终于可以松口气。
“我送你回去。”
“不用。”
刘忆害怕了这个“教导主任”。
于岩坚持要送她,她说做事得有始有终。在车上,她又是一顿输出。
“我不会感谢你,你把她惯坏了,日后更难伺候。”
“对不起,我考虑不周。”
“没关系,我很大气的。”于岩说的煞有介事。
刘忆暗自苦笑,她永远学不会她这样的毫不谦虚。
“我不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之所以对你客气是因为越心,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让她为难,你要知道她没义务收留你帮助你。”
刘忆鄂然,原来在于岩眼中,她做这么多仍然换不来尊重,仍然处于被施舍的低位。
“你送我根本不是什么做事有始有终,你只是找个机会教训我?”
“生气了?”看到副驾上涨红了脸,喘着粗气,前胸起起伏伏的刘忆,于岩乐了,“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只是警告你,别打扰越心的幸福,我们不幸运,没有好的原生家庭,没有好的爱情就算了,至少让她,让幸福的人永远幸福下去。”
幸福的人比刘忆想象的还要幸福。
乔迁新居那日,刘忆送了向日葵花束,送了龟背竹,镜面草,胡椒木,红掌。康明夫妇很是喜欢,对她的心意连夸几次。
三间卧室都布置好了,主卧康明夫妇住,一间次卧留给外公外婆或亲戚不定时来住,另一间是康越心的,而且布置成曾经她最喜欢的样子。1.5米的单人床上,铺着雏菊小花的三件套,枕头旁放着绿皮大乌龟。张家芳说这是女儿的啊贝贝,睡前总要跟它聊天,乌龟听到的心事比父母知道的还多。床头上摆着芭蕾女孩儿八音盒,圣诞树水晶球,还有一个木制的秋千架,上面坐着一个小泥人。
床的里侧是个学习桌,台灯,笔筒,阅读架一应俱全,椅子是带轮子的老板椅,张家芳说女儿上初中时就坐这款椅子,当时在店里看中了,非要把家里的木头椅子换掉。店员开玩笑说这是老板坐的,女儿当时就怼了他: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是老板?
衣柜门把手上分别挂了小物件,彩纸折的千纸鹤,彩管折的小星星,以及精致的黄铜风铃。刘忆忍不住碰了一下,风铃发出悠扬的叮叮当当。张家芳说,叮叮当当,平平安安。
叮叮当当,平平安安。
有人说过类似的话,是小雨,她说,叮叮当当,嘻嘻哈哈。
小雨感冒了一个星期,喝下15瓶蒲地蓝口服液,苦的她生不如死。她没有把瓶子干脆利落地丢到垃圾桶里,而是对它们进行了“报复”——做成风铃。
她把风铃送给刘忆,挂在屋檐下,风轻轻吹来,它们就叮叮当当奏起美妙的音乐。
我原谅这该死的药水了。小雨说,叮叮当当,嘻嘻哈哈,愿你永远笑口常开。
刘忆说,叮叮当当,嘻嘻哈哈,愿友谊天长地久。
恍如昨日。
康越心说进到这个房间,躺倒这张床上,就像坐着时光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仅仅是父母宝贝女儿的身份。
于岩说过去的一切保留没问题,好歹把床换个大的,不然睡俩大人太挤。康越心说不会带尹彬来睡,这是她的自留地。
于岩立刻一脸委屈,嘟囔道,我呢,是不是我也不能睡?
康越心一把把她拉到床上,抚摸着她的脸说,怎么会,今晚咱俩就睡这儿,夜里坐上时光机,回到我的15岁。
于岩摇头,她说你的15岁幸福快乐,不如回到我的15岁,拯救我于水火。
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康越心的豪言壮语把大家都是逗乐了,人生得一好友,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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