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光中学的更衣室，往常胜利后这里是喧闹的海洋，毛巾乱飞，队友间互相调侃，充满了少年人的活力。但今天，这里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汗水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却闻不到一丝喜悦。
青峰大辉第一个进来，他一把扯下湿透的球衣，随手扔进衣柜，发出“啪”的一声响。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冲刷着头脸，水流顺着肌肉线条淌下，在地面汇成一小滩。他闭着眼，水珠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滴落，不知道是想冲走疲惫，还是别的什么。
黄濑凉太和绿间真太郎随后走进，两人沉默地换着衣服。黄濑几次偷偷抬眼去看青峰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绿间则一脸寒霜，动作僵硬地整理着自己的护腕，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陈屿川和桃井五月最后进来。陈屿川轻轻带上门，靠在门边，没有立刻去换衣服。桃井则抱着她的笔记本，低着头，默默走到长椅角落坐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终于被绿间真太郎打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冰冷的光，视线直射青峰的后背。
“青峰，”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刀刃般的锋利，“你今天晚上的打法，是不是太过自私了？”
水龙头被猛地关上。青峰抬起头，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绿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是全然的漠然。“自私？我们赢了，不是吗？”
“赢？”绿间的声音拔高了一丝，“靠着一个人无休止的单打独斗，把其他队友当成场上的摆设，这叫赢？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
“五个人的运动？”青峰转过身，湿漉漉的身上蒸腾着热气，他嗤笑一声，“能得分赢球不就行了？管他几个人？你们在场上，不也轻松得很吗？站着看戏就能赢，还有什么不满意？”
“轻松？”黄濑忍不住开口了，他脸上带着受伤的表情，“小青峰，你这样打球……一点都不快乐！我们是一个团队啊！以前大家一起配合，一起得分，那才叫篮球！现在这算什么？你的个人秀吗？”
“快乐？”青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黄濑，你是来打快乐篮球的？幼稚！胜利才是唯一真实的东西！你们现在在这里指责我，不过是因为你们做不到像我这样得分，嫉妒罢了！”
“嫉妒？！”绿间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青峰的火气也上来了，他往前踏了一步，胸膛起伏，“那你们拿出点本事来啊！在我被包夹的时候把那些该死的空位球投进啊！而不是像今天一样，连空篮都上不进（他瞥了一眼已经换好衣服、耷拉着脑袋的紫原），连模仿都会被断球（目光扫过黄濑）！”
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几个人心上。紫原把头埋得更低，黄濑脸色一白，攥紧了拳头。
一直沉默的赤司征十郎此刻终于开口，他坐在自己的衣柜前，姿态依旧优雅，只是赤橙异的双眸中没有任何温度。“够了。青峰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胜利是绝对的。只要最终的结果是帝光获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赤司你……”绿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青峰像是得到了某种支持，冷笑更甚，他环视一圈更衣室里曾经的队友，目光最后落在脸色苍白的陈屿川身上。“听到没有？赢球就行！你们那套配合、团队、快乐的论调，在绝对的胜利面前，一文不值！”
陈屿川抬起头，直视着青峰充满戾气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阿大，篮球不是这样的。”
“你懂什么？！”青峰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吼了出来，声音在狭小的更衣室里炸响，震得人耳膜发嗡，“陈屿川！你一个连‘奇迹’都不是的人，凭什么来告诉我篮球应该怎么样？！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这种只有我能得分，只有我能带领球队前进的感觉！你什么都不懂！赢球！赢球就行了！！”
陈屿川被他吼得怔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他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变得陌生的好友，那双总是带着懒散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否定的刺痛和一片荒凉。
“哐当！”
青峰一脚踹开身边的凳子，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是一颤。他抓起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
“这种队伍，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摔门声如同惊雷，在整个更衣室回荡，震得墙壁仿佛都在颤抖。
死寂。
更衣室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门外脚步声远去的回音。
陈屿川站在原地，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表情。几秒钟后，他猛地抬起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拉开门就追了出去。
“屿川君！”桃井惊呼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也抱着笔记本紧跟着跑了出去。
更衣室内，只剩下赤司、绿间、黄濑和紫原。赤司面无表情地合上自己的衣柜门，发出清脆的锁扣声。绿间看着还在微微震动的门板，拳头紧握。黄濑颓然地坐倒在长椅上，双手插进金色的头发里。紫原默默地把自己的包背好，小声嘀咕了一句：“好饿……”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操场上，夜风带着凉意。
青峰没有走远，他只是站在跑道边缘，背对着追来的两人，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肩膀微微起伏。
陈屿川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桃井抱着笔记本，气喘吁吁地站在陈屿川旁边，担忧地看着青峰的背影。
三人之间，是长久的、令人心碎的沉默。只有风声穿过空旷的操场。
许久，青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打破了寂静：
“我不想再待在帝光了。”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决绝。
陈屿川几乎没有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陪你。”
桃井看着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孩，月光勾勒出他们倔强而孤独的轮廓。她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仿佛那是她所有的勇气，轻声地，却无比坚定地说：
“我也是。”
决赛，似乎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某种比冠军更重要东西，在今夜，碎裂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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