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死寂如同实质,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只有皇后沈令婉瘫软在地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更衬得这满殿奢华如同冰冷的坟墓。
雍帝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惯常深沉难测的龙目,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死死钉在皇后身上,那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焚毁。他握着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周身散发出的凛冽寒意,让跪满一地的宫人瑟瑟发抖,头埋得更低,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
萧明玥依旧垂首立在皇帝身侧稍后的位置,姿态恭顺而脆弱。她脸上泪痕未干,眼角泛红,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与委屈中回过神来。然而,在那宽大袖摆的遮掩下,她的指尖却是冰凉的,平稳的。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猎物最后的挣扎,然后,给予致命一击。
“沈令婉!”雍帝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皇后已然崩溃的心神上,“你身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竟行此巫蛊厌胜之恶毒事端!诅咒君王已是十恶不赦,你竟还敢亵渎已故郡王,罔顾太后圣心,动摇国本!你……你简直罪该万死!”
皇帝的指控,如同最终判决,将皇后所有的侥幸和辩解都碾得粉碎。
“不……不是的……皇上……”皇后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髻下,那张曾经端庄雍容的脸庞此刻扭曲变形,写满了绝望与疯狂,“是萧明玥!是她陷害臣妾!是她把那个东西放进来的!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是冤枉的!”
她挣扎着想要爬向皇帝,却被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牢牢按住。她只能徒劳地伸着手,指甲划过冰冷的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声音凄厉得变了调:“皇上!您想想!臣妾为何要诅咒安懿郡王?臣妾与他无冤无仇!这分明就是萧明玥的毒计!是她故意误导!是她要置臣妾于死地啊!”
萧明玥适时地抬起头,泪光在她眼中盈盈欲坠,她看着状若癫狂的皇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一个人的耳中:“皇后娘娘……事到如今,您为何还要执意攀诬臣妾?”
她微微侧身,朝向皇帝,姿态柔弱却逻辑分明:“皇上明鉴。方才在臣妾宫中搜出那写有皇上生辰的木偶,臣妾已是百口莫辩,心惊胆战。若非皇上圣明,给了臣妾申辩的机会,臣妾此刻只怕早已……试问,在那样的情况下,臣妾自身难保,又怎能分身乏术,将这另一个木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皇后娘娘守卫森严的凤仪宫,还是在那最为庄重隐秘的小佛堂之下?”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狼狈不堪的皇后,语气带着一丝悲悯,却更显犀利:“更何况,娘娘说与安懿郡王无冤无仇……可臣妾依稀记得,太后娘娘曾偶然提及,郡王当年在世时,似乎与沈老大人……在朝政上有些许不快。当然,这只是臣妾听来的闲话,做不得准。但娘娘您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心胸当比海阔,又怎会因些许陈年旧怨,就行此……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呢?”
她这番话,看似在为皇后“开脱”,实则句句诛心!先是点明自己不可能同时完成“被陷害”和“陷害皇后”两件事,逻辑上立于不败之地。随后,又“不经意”地提起沈家与安懿郡王的旧怨,看似不确定,却精准地将皇后的“动机”摆到了台面上!最后,再以“皇后理应心胸宽广”的反讽,彻底坐实了皇后因私怨而行诅咒的“恶毒”形象!
一席话,滴水不漏,将皇后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雍帝听着,眼神越来越冷。萧明玥的话,与他所知的一些前朝旧事隐隐吻合。太后对沈家那份若有若无的芥蒂,他是知道的。此刻被萧明玥点破,他心中对皇后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欺骗、被愚弄的滔天愤怒!原来如此!原来她不仅想害萧明玥,还想借此诅咒安懿郡王,报复太后!其心可诛!
“你……你胡说!萧明玥!你血口喷人!”皇后被戳中痛处,气得浑身发抖,目眦欲裂,恨不得扑上去撕碎萧明玥那张看似无辜的脸。
“臣妾是否胡说,皇上自有圣断。”萧明玥不再看她,转而向皇帝深深一福,声音哽咽却坚定,“皇上,臣妾蒙受不白之冤,幸得皇上信任,才得以暂保清白。如今真相大白,这诅咒君王与郡王的双重罪责,臣妾实在……实在不敢想象,竟是出自母仪天下的皇后之手!臣妾恳请皇上,为了后宫安宁,为了皇室尊严,严惩罪魁,以正视听!”
她不再为自己辩白,而是站在了皇室和大义的立场上,请求皇帝处置皇后。这姿态,更高,也更狠。
雍帝看着脚下形容癫狂、言语混乱的皇后,再看向一旁虽泪眼婆娑却言辞清晰、句句在理的萧明玥,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得不能再斜。
铁证如山,动机明确,言辞逻辑清晰,而另一方只剩下苍白无力的攀咬和失态的疯狂。
还需要再问什么吗?
不需要了。
雍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他不再看皇后,目光扫过殿内惶恐的众人,最后落在李德全身上。
“皇后沈氏,”他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却比之前的暴怒更令人胆寒,“德行有亏,心术不正,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君王,亵渎宗亲,其行恶毒,其心可诛!即日起,废除其后位,褫夺封号,打入冷宫!非朕旨意,永世不得出!”
冰冷的判决,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凤仪宫上空。
皇后沈令婉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涣散,所有的挣扎和叫骂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彻底瘫软下去,眼神空洞,只剩下一片死灰。
完了。沈家……也完了。
萧明玥静静地听着,心中无悲无喜。她看着那个曾经需要她仰望、费尽心机才能抗衡的女人,如今像一具失去生气的玩偶般被侍卫拖走,只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无形的、属于失败者的痕迹。
她赢了。
赢得彻底。
可是,为什么……心口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更冷了?
她微微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
殿外,风雪似乎更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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