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防空洞的空气湿冷且凝滞，昏黄的灯泡偶尔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滴答。”
一滴冷凝水从穹顶滴落，正好砸在陈三爷那张睡得哈喇子直流的胖脸上。
“哎哟！谁吐我？”
陈三爷猛地惊醒，胡乱抹了一把脸，这才发现自己正裹着那件发霉的旧军大衣，蜷缩在弹药箱旁边。旁边的张大牙和叶擎苍还在打呼噜，红狐则抱着枪靠在门边假寐。
而防空洞中央的那张铁架床上，原本躺着的苏晴，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
她依然穿着那身脏兮兮的高定礼服，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的绿色军大衣，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
但她的坐姿，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位女皇坐在了她的王座上——哪怕这个王座是一张嘎吱作响的破铁床。
“醒了？”
林轩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块压缩饼干正在研究保质期，头也没抬地问道。
苏晴没有说话。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原本温婉的眸子此刻泛着幽幽的紫光，冰冷地扫视着这个破败的地下室，最后定格在林轩身上。
“凡人。”
她的声音不再是苏晴的温软，而是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和高高在上的疏离，“是你，切断了本座与‘母体’的连接？”
“母体？”
林轩放下饼干，“你是说那个只会把人做成标本的史密斯博士？还是那个妄图把地球当自助餐厅的‘神墟’？”
听到“神墟”二字，苏晴的瞳孔猛地收缩。
“蝼蚁，你也配提神墟之名？”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紫光缭绕，显然是想施展某种杀招，“既然知道本座的来历，还不跪下献出你的神魂，或许本座可以赐你……”
“咕噜噜——”
一声极其响亮、且悠长的腹鸣声，突兀地在这个严肃的对峙现场响起。
那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防空洞里的滴水声。
苏晴那只举在半空、原本准备毁灭世界的手，尴尬地僵住了。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极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错愕。
“噗嗤。”
旁边的陈三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然后赶紧捂住嘴，“对不起……那个……神仙也会饿啊？”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试图调动体内的能量来掩饰这份尴尬，或者是直接杀了这几个敢于嘲笑她的蝼蚁。
然而，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空空如也。
“别费劲了。”
林轩站起身，拿着那块像砖头一样硬的压缩饼干走了过来。
“这里是‘绝灵之地’。用你能听懂的话说，这方天地被‘大寂灭阵’锁死了。空气里没有灵气，只有氮气、氧气和少量的二氧化碳。”
林轩在她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看熊孩子的无奈。
“在这个世界，不管你是神墟的使者，还是黄泉的怪物，都要遵守一个最基本的物理定律——能量守恒。”
林轩晃了晃手里的压缩饼干。
“没吃饭，就没有卡路里。没卡路里，你就发不了波，也装不了逼。”
“你……”
苏晴（或者说她体内的神墟人格）气得浑身发抖。作为高维生命，她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她想要反驳，但胃部传来的那阵阵绞痛感是如此真实，让她这个“神”感到一阵眩晕。
“这具身体是人类，人类不吃饭就会低血糖，低血糖就会头晕、手抖、脾气暴躁。”
林轩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袋，一股淡淡的葱油味飘了出来。
“吃吧。这是七零年的军用压缩饼干，虽然硬了点，但能量密度极高。吃一口，顶你修练半个时辰。”
“拿开！”
苏晴一把打掉林轩手里的饼干，眼中满是厌恶，“这种低劣的碳水化合物，也是给神吃的？本座要饮瑶池仙露，食龙肝凤髓……”
“三爷。”
林轩并没有生气，而是捡起地上的饼干吹了吹灰，转头看向陈三爷，“咱们还有瑶池仙露吗？”
“林爷，瑶池仙露没有。”
陈三爷非常配合地从怀里掏出半瓶喝剩下的矿泉水，“‘农夫山泉’还有半瓶，有点甜的那种，算不算？”
“龙肝凤髓呢？”
张大牙从兜里摸出一包被压扁的、红油汪汪的辣条：“这个……‘卫龙’大面筋，带个龙字，应该凑合吧？”
林轩接过那包辣条和半瓶水，重新摆在苏晴面前。
“听见没？这是我们目前最高规格的供奉了。”
林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位……神仙姐姐。我不管你在神墟是什么地位，也不管你们那个‘第一纪元’有多辉煌。但现在，是21世纪，是末法时代。”
“在这里，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落难的神明……得吃饼干。”
“你……”苏晴死死盯着林轩，眼中的紫光闪烁不定，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生理的饥饿感正在疯狂冲击着她的高傲。她寄宿的这具凡人躯体（苏晴）已经昏迷了两天，滴水未进，此刻已经到了极限。
“不吃？”
林轩作势要收回辣条，“那算了，大牙，你吃吧。”
“别！”
苏晴突然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冰冷，但明显底气不足，“把那个……那个带‘龙’字的……呈上来。”
林轩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撕开辣条的包装，递了过去。
苏晴伸出两根手指，像是在捏什么污秽之物一样，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辣条，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廉价但霸道的香精味和辣椒油味直冲脑门。
她皱着眉，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辛辣、咸鲜、还有味精带来的强烈刺激，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这是神墟世界绝对没有的味道。对于一个只知道吞噬本源能量的“神”来说，这种充满了工业添加剂的“垃圾食品”，简直就是……
打开新世界大门。
苏晴的眼睛猛地瞪大。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位高冷的神明，以一种极其不优雅的速度，迅速把那一根辣条吸了进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的红油。
“还要。”她伸出手，这次不再是用两根手指，而是整个手掌摊开。
“给给给，全给你。”张大牙把整包辣条都递了过去，“没想到神仙也是重口味啊。”
看着狼吞虎咽的“神明版”苏晴，林轩眼中的笑意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忧虑。
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辣条能填饱她的肚子，但填补不了神墟对“本源”的渴望。
“林爷，您这招‘糖衣炮弹’管用吗？”陈三爷凑过来小声问道，“万一她吃饱了有力气了，把咱们全宰了咋办？”
“她杀不了我。”
林轩看着苏晴，声音很轻，“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苏晴。那个真正爱我的苏晴，她的潜意识还在。只要唤醒她的人性，就能压制住神性。”
“人性？”红狐问，“怎么唤醒？”
林轩从背包的最底层，拿出了一个破旧的、甚至有些掉漆的……
hello Kitty发卡。
这是三年前，他在地摊上花五块钱买的，送给苏晴的第一个礼物。当时苏晴被苏家克扣零花钱，连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却把这个廉价发卡视若珍宝，戴了整整一年。
“对于神来说，这是垃圾。”
林轩握着发卡，走向正在吃辣条的苏晴。
“但对于人来说，这是……回家的路。”
“既然神墟想要吞噬这个世界，那我就先让这个世界烟火气，把这个‘神’……给同化了。”
林轩走到苏晴面前，趁她专心对付最后一口辣条的时候，轻轻地，将那个hello Kitty发卡，别在了她的耳边。
苏晴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一瞬间，她眼中的紫光剧烈波动，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了一颗石子。
“林……轩？”
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属于凡人苏晴的声音，从这具被神占据的躯壳深处，艰难地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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