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川洲青岚峰一带最近有些热闹。
先是几波外来散修陆续在附近扎营，又有几家小宗门的弟子频频出现在青岚峰下的山谷中，似乎在寻找什么。
澜水宗山门的石阶上，苏澜站在最高一层，远远望着青岚方向，眉头微蹙。
“大长老，你说最近这些人，是不是都嗅出了什么味道。”
韩霖站在他身边，同样看向远处。
“自从前些日子界主殿那边有了动静，整个暮川洲都变得敏感了。”
他低声道，“谁都在猜，会不会有高界宗门下界。青岚峰那边本就地势不错，这时候自然成了许多人心中合适的落脚之地。”
苏澜沉默片刻。
“我们也在那边布了阵基。”
他说，“不过那只是表层，真正深处的东西，不是他们随便走一走就能碰到的。”
韩霖笑了一下。
“宗主自然另有安排。”
他们看不到的是，在他们视野无法触及的更高一层，整片暮川洲在界主之手下已经完成了一次悄然的布景。
青岚峰之上，一块看似普普通通的山石在夜色中裂出一道细缝。
缝隙里闪过一丝暗光，很快又合拢。
那丝光芒顺着山体内部的石纹慢慢往下爬，最终在半山腰的一处石壁前停住。
石壁上原本只有一些风化的裂痕，此刻却隐隐浮现出几道淡淡的符痕。
符痕古拙，笔画简练，却隐隐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味道。
若有阵师在此，仔细推敲，便会发现这几道符痕与现今九天十地流行的阵道体系有明显差别，更接近某种早已失传的古阵风格。
林玄站在本源之地，看着青岚峰投影上那几道符痕，目光平静。
这是他刻意为玄虚准备的一处“旧迹”。
在他的模拟中，玄虚的阵师下界之后一定会对整个暮川洲进行一番勘察。
他们会先看大的地势，再看灵脉，再看那些与阵道相关的痕迹。
青岚峰本身的地脉已经被他处理成极为适合布阵的状态，再加上这几道看似古阵残留的符痕，足以让玄虚阵师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隐秘机缘。
当然，如果痕迹刻画得太多太完整，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因此他刻意让符痕时断时续，有的笔画模糊不清，有的地方还刻意掺杂了几笔九天十地阵师的风格，好像历代有人根据残存的传说在此处尝试过重构，却始终没有完全成功。
类似的布景不止一处。
在暮川洲另外两处看似也不错的山川中，他同样留下了几处“半真半假”的仙缘痕迹。
有的是大能闭关遗留的痕迹，有的是古战场残留的残阵。
这些地方地势也好，灵脉也不差，若玄虚阵师勘察暮川洲，很难不被吸引过去。
只是与青岚峰相比，这些地方要么靠近荒域边缘，要么临近黑煞宗势力范围，要么地底有他刻意埋下的某些隐患。
若玄虚真偏爱惊险，也不是不能在那里落脚，只是将来要把那套反玄虚阵路完全铺开，会多生出不少麻烦。
他当然不会把所有筹码押在玄虚必然选中青岚峰这一处之上。
只是通过各种小小的诱导，将青岚峰被选中的概率不断抬高。
除了地势与“机缘”，还要有合适的“人”。
暮川洲几家本地宗门，在他的一点点推波助澜下，已经被摆放在各自恰当的位置上。
澜水宗这一脉，稳重谨慎，又不至于完全没有野心，是最适合作为玄虚下院本地对接窗口的势力。
一些性情过于激烈的宗门，早已被他用各种方式牵扯进别处的纷争，暂时无暇顾及暮川洲中南这片区域。
还有几家走极端路线的散修势力，被他悄然引向荒域深处，或者直接被安排碰上了一两次不可抗的灾劫。
这些调整在凡界修士看来，最多只是时运变化，谁也不会想到背后有一只手在慢慢调整棋盘。
林玄在本源之地调出一幅势力分布图。
暮川洲的宗门，家族，散修聚集地一一以光点标注。
那些有可能与玄虚直接接触的被标为一色，那些需要避免过早接触的被标为另一色，还有一些则被直接隐去。
他对每一家宗门的历史都做了适度的“修饰”。
某些年岁久远的宗门在宗门典籍里多出了一两段含糊不清的记载。
记载说曾有上古阵道高人在此地路过，留下数句评语。
某些散乱的石碑上，多出了一两行晦涩符号，与青岚峰上的符痕若有呼应。
这些东西通过念尘的推波，很快便在暮川洲中上层修士之间悄悄传开。
有人说中南一带本就是古阵圣人走过之地，也有人说那不过是某些人为了抬高地价编出来的故事。
争论越多，线索看上去反而越真实。
若玄虚的阵师愿意亲自下场细查，就会发现这些痕迹并非空穴来风，却又不像被人刻意塞到他们眼前。
历史之所以可信，往往因为它不完整。
内宇宙中，林玄反复模拟玄虚阵师可能的行径。
他们会从哪一处踏足暮川洲，会先接触哪个宗门，会在哪个节点被青岚峰吸引目光。
每推演一遍，他便调整一次表面痕迹与底下法则的细节。
最终，在他的模型中，玄虚阵师选择青岚峰作为下院山门的概率被抬到了七成以上。
七成，已经足够。
剩下的三成，便由天意与临场细节决定。
反正无论玄虚落子何处，他都已经提前铺了几层缓冲与暗线。
九天十地高空，在某个无人察觉的时刻，界壁深处开始悄然生出一丝波纹。
那波纹比以往监天钉那种试探要更深沉一些，其背后带着一股更为厚重的道韵。
这是仙宗下院手续审批接近尾声时，仙域阵网在目标界面上做的最后一次勘测。
波纹沿着此前定下的路径缓缓滑过九天十地。
它掠过中州上空，顺势略扫过几处重要灵脉节点，又沿着林玄早已调整过的法则纹理，滑入暮川洲上空。
青岚峰之巅，一片普通的山石在波纹掠过的一瞬间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原样。
那片由玄虚标准勘察阵式转化而来的道韵在这里稍作停顿，似是对这处山河多看了一眼。
林玄站在本源池畔，静静观看这一切。
他没有刻意压制，也没有刻意迎合，只是将九天十地整个呈现出一种他早已预设好的状态。
既有潜力，又不过分喧哗。
既有痕迹，又不显得太刻意。
波纹最终消失在高天之上。
几日之后，监天钉带回的反馈中多了一行新的记录。
“玄虚仙宗下院下界手续已批。”
“落点锁定暮川洲中南区域。”
“具体选址由下院负责人根据实际情况确定。”
此后不久，九天十地界壁某处，一道远比之前普查时更为雄浑的仙光开始酝酿。
那光芒如同跨界的虹桥，在虚空中一点点铺开。
暮川洲中南，一座名为澜水的小城上空，许多修士仰头，看到天穹深处似有白虹初露。
“要来了。”
澜水宗山门上，苏澜轻声道。
话音刚落，那道虹桥便彻底贯通，从仙域高天一直延伸到九天十地界内。
一座浮空仙台从虹桥中缓缓驶出，仙光收敛，露出其上伫立的数道人影。
为首一人身着玄纹仙袍，气息内敛，神色温和。
玄虚先遣队，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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