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萧芝芝府中的书房时,烛火已燃了小半。她握着狼毫笔,笔尖悬在素笺上方,墨汁晕开一小团痕迹,却迟迟未落下 —— 这已是本月第十三封问安折,每一封都写得格外细致:从清晨采的带露安胎草,到午后晒的暖身艾绒,连皇后往日爱喝的蜂蜜梨汤配方,都特意抄了三份附上。可每次折子里的字迹还没干透,她便会唤来侍女,仔细包进锦盒,嘱咐道:“交给巫族的李长老,让他明日入宫时,顺带呈给皇后娘娘,莫说是我送的,只说是巫族上下的心意。”
侍女应下离去,萧芝芝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宝莲宫的灯火已亮起,像颗遥远的星子,却照不进她与萧月儿之间那道无形的墙。前几日她特意托人打听,得知皇后收到安胎药时,只让宫女收下,连盒子都没打开,只淡淡说了句 “知道了”。她何尝不明白,自萧丽珠被押入暗狱,那点仅存的亲情,早已被怀疑磨成了粉末 —— 萧月儿见她,就像见着萧丽珠的影子,哪怕她从未亲手沾过血,也成了皇后眼中 “需提防的人”。
宝莲宫内,萧月儿正靠在软榻上,手中捏着那封未拆封的锦盒。宫女轻声道:“娘娘,李长老说,这是巫族新采的安胎药材,还有萧圣女…… 托他转交的问安折。”萧月儿纤指缓缓抚过锦盒上凹凸有致的缠枝莲纹,鎏金錾刻的莲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良久,她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药材送去太医院,着三品以上医正联名查验。折子...... 话音戛然而止,素白指尖重重按在盒面,胭脂红甲痕深深嵌入檀木,暂且封存内库,没有本宫手谕不得启封。
她倏然转身,却被窗外月色撞个满怀。银辉倾泻在莲池之上,碎玉般的波光里,恍惚浮现出巫族药圃中摇曳的曼陀罗花。那时萧云芝背着竹篓走在最前,她与萧影儿举着铜剪跟在身后,风掠过药田掀起层层碧浪,母女三人的笑声惊起满坡彩蝶。
她不是不愿信萧芝芝,而是不敢信。这九重宫阙下,每一次轻信都可能化作悬在孩子颈间的利刃。
几日后的清晨,乾清宫的暖阁里,熏笼燃着淡淡的龙涎香。云岚对萧月儿道:“萧丽珠入狱后,巫族族长之位空悬半年,族内虽有长老暂管,却总不是长久之计。
萧月儿正为他剥着橘子,闻言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陛下是有合适的人选了?”
“嗯。” 云岚点头,取过案上的名册,翻到 “萧浅岱” 的名字,“祭月大典时,巫族选拔出不少人才,这姑娘是你母亲生前的得意门生,医术选拔拔得头筹。虽年纪轻,资历浅,但做事稳重,听说为了研究一味新药,能在药圃守三天三夜,性子踏实。”
萧月儿眼中亮了起来,指尖轻轻点在 “萧浅岱” 三个字上,笑意漫上眉梢:“浅岱这孩子,我认得!前年巫族大比,她虽天赋不如旁人,却比谁都努力,熬药、认草从不含糊,最后竟凭着细心,在毒蛊鉴别中辨出了三种罕见的毒草,连长老们都夸她‘心细如发’。若让她先协理巫族事务,再兼着大祭司的祭祀活动,锻炼几年,定能担起族长之职。”
“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岚握住她的手,指尖拂过她的手背,“先封她为‘巫族监理’,统管族内药圃、祭祀诸事,直接对皇城司负责。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萧月儿含笑点头,靠在他肩头。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菱花窗洒进来,暖得让人安心。她下意识轻抚隆起的小腹,指尖触到比上一次怀孕更明显的弧度,眉头微蹙:云岚,这一胎的肚子,三四个月竟跟七个月差不多大...
云岚覆上她的手,掌心温度熨帖:定是咱们的小皇子健壮,比寻常孩子更有生气。 他眼底满是温柔笑意,却难掩眸中闪过的一丝忧虑。
月儿贝齿深深陷进下唇,指节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这般月份...... 临盆时怕是要遭大罪...... 话音未及落地,已被云岚急切截断。
速宣太医院当值医正! 云岚霍然起身,玄色衣袂扫过案几,牢牢扣住那双冷得发颤的柔荑,月儿放宽心,天大的事有我担着。
御医反复把脉,指尖在月儿腕间轻按,闭目思忖良久,方才跪地说道:恭喜陛下、娘娘,依老臣所见,娘娘腹中极有可能是双生胎。
云岚闻言,眼底迸发狂喜,反手将月儿揽入怀中:听见了吗?咱们一下子要有两个孩子!“云岚高兴的原地打转。”请太医院最顶尖的太医看顾着!多加一班侍卫轮班值守,片刻不得懈怠。还有安胎药,需按时按量煎服,一日也不能落下。此外,每日的燕窝补品,尽数送往皇后宫中。旨意一下,云岚满心欢喜却不知如何是好 。 说着,他把月儿横着抱起来,掌心始终稳稳托着她的腰肢,缓步往宝莲宫走去,菱花窗外的阳光将两人身影拉得很长,映得满地金辉。
萧芝芝府中,她从侍女口中得知 “萧浅岱封巫族监理” 的消息时,正端着茶杯,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衣襟上,留下一片深褐色的印记。她却浑然不觉,只呆立在原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圣,圣女…… 您没事吧?” 侍女慌忙上前,想为她擦拭。
“滚!” 萧芝芝猛地挥手,茶杯 “哐当” 一声摔在地上,瓷片四溅。她盯着地上的碎片,胸口剧烈起伏 —— 她每日写折问安,忍着性子不与皇帝皇后起冲突,为的就是等巫族权柄回到自己手中。可现在,萧浅岱一个资质平平的丫头,竟凭着 “稳重”“努力”,就掌了巫族的权!
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的脸,眼底的温顺渐渐褪去,只剩下压抑的怒火与阴狠。皇帝不见她,皇后避着她,连巫族的权柄都旁落他人,她就像一只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鸟,空有 “圣女” 的虚名,却连展翅的机会都没有。
夜色渐深,萧芝芝仍坐在案前,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撞在窗棂上发出轻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萧芝芝抬手熄灭烛火,书房瞬间陷入黑暗,只余下她眼底的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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