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都城的秋阳把青石板路晒得发烫,海风裹着咸湿的鱼腥味漫过来,混着街边商铺飘出的糖糕香,却压不住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紧绷。云影乘坐的鎏金马车刚驶进城门,就见百姓们挤在街道两侧,手里举着红黄绸带,嘴里喊着 “欢迎皇后娘娘”,可他们的眼神里,多是好奇,少了几分真心的热络 —— 这场热闹,更像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戏。
马车在皇宫正门的汉白玉阶前停下,车帘被兰茵轻轻掀开,云影扶着她的手走下来时,先看见的是楚瑜的明黄龙袍。十二章纹绣在袍上,金线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他站在阶顶,嘴角勾着浅淡的笑,眼底却没半分暖意,目光扫过云影时,像在打量一件即将入手的珍宝,带着审视的冷。
“影公主一路辛苦。” 楚瑜走下两级台阶,语气刻意放得温和,伸手想扶她,“朕已在观海殿备了接风宴,为你洗尘。”
云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手,指尖悄悄攥紧了月白襦裙的下摆,布料皱成一团。她屈膝行礼时,目光飞快扫过阶下官员的脸 —— 文官武将站得整齐,却没有那张熟悉的轮廓,心一点点往下沉:“谢陛下。只是本公主一路来,始终惦记楚镜殿下,不知他如今何在?可否一见?”
楚瑜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落在腰间的玉带扣上,轻轻摩挲着:“梁王近日在神庙主持秋祭,关乎罗文来年国运,事务繁忙得很。待祭典结束,朕自会让他来见你,公主不必急在一时。” 他侧身引云影入宫,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衣袖,见她浑身微僵,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的光。
云昭跟在后面,银甲上的铜扣随着脚步轻响,他目光警惕地扫过皇宫的守卫 —— 罗文禁军穿着玄色甲胄,站位比寻常仪仗密集三倍,手按在刀柄上,眼神紧绷,显然是早有布置。他凑到云影身边,压低声音:“姐,小心些,这皇宫不对劲。”
云影点头,指尖摸了摸腰间的蓝玉海螺 —— 螺壳的凉意透过布料传过来,让她稍微定了定神。接风宴设在观海殿,殿外就是罗文内海,咸涩的海风从雕花窗缝钻进来,带着礁石被浪拍打的闷响,像敲在人心口的鼓,一下下沉。
楚瑜坐在主位上,频频给云影布菜,金筷夹起的珊瑚羹艳红透亮,盛在白玉碗里,看着精致,却让云影没半分胃口。“这是罗文深海的红珊瑚熬的,公主尝尝。” 楚瑜笑着说,话里尽是对大云的 “敬重”,“大云与罗文世代交好,如今公主嫁过来,两国关系定会更亲厚。”
他绝口不提楚镜,云影追问了两次,都被他用 “祭典重要,不可打扰” 搪塞过去。萧浅岱坐在云影身侧,指尖悄悄捏着藏在袖中的银针,趁人不注意,飞快蘸了点云影碗里的珊瑚羹 —— 针尖瞬间泛出淡青色,是 “醉心草” 的痕迹!这毒少量吃只会让人精神恍惚,长期服用,便会成瘾受控。
她立刻放下汤匙,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膝盖轻轻碰了碰身侧的刘七衅,眼神递过去一个 “小心” 的示意。刘七衅立刻会意,端起自己的酒杯,起身笑道:“陛下,臣久闻罗文的‘醉珊瑚’酒闻名天下,今日得见,想借花献佛,敬陛下一杯,祝两国永结盟好!”
楚瑜被他打断话头,脸上的笑淡了些,却还是端起酒杯:“刘将军有心了。” 两人碰杯时,刘七衅故意将酒洒了些在楚瑜的袍角,趁着道歉的功夫,飞快扫了眼殿内的侍卫 —— 个个手按刀柄,盯着云影的方向,显然是楚瑜早有安排。
一场接风宴,就在这样表面融洽、实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回到为云影准备的 “栖凤宫”,云昭立刻关上门,银甲上的尘土都没顾上拍:“姐,我明日就去城郊神庙!不管楚镜在不在那里,总得见一面,问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
萧浅岱却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那根泛青的银针,放在烛火下:“二皇子,我们刚到罗文,根基未稳,若贸然走动,只会落人口实。楚瑜既然敢扣着楚镜,就不怕我们查 —— 这银针是刚才验珊瑚羹的,里面加了‘醉心草’,他是想慢慢控制公主。”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接下来公主的吃食,必须我们先验过、吃过,确认无毒才能动;至于楚镜,我们得暗中查,不能打草惊蛇。”
云影看着那根泛青的银针,心一点点冷下去 —— 楚瑜连接风宴都要下毒,可见其心之狠,楚镜落在他手里,不知要受多少苦。接下来的三日,云影每日都派人去问楚镜的消息,得到的答复都是 “祭典未毕,梁王不便见客”。直到第四日清晨,一个内侍捧着个紫檀木锦盒走进来,躬身道:“皇后娘娘,这是梁王殿下托人从神庙送来的,说是给您的信物。”
“楚镜的信物?” 云影立刻起身,指尖发颤地接过锦盒。盒子入手冰凉,她掀开盖,先看见一缕乌黑的青丝,用红绳系着,像从头上硬生生剪下来的;再往下,是张叠得整齐的宣纸,展开时,熟悉的字迹撞进眼里 —— 是楚镜的笔锋,带着他惯有的力道,却写着最伤人的话:
“影妹,自归国后,方知罗文女子温婉灵秀,与我心性更合。前日宗庙秋祭,见主礼女官持笏诵祷,眉目间尽是虔诚,恰是我心中所求。你我缘浅,望你安好,另寻良缘,勿念。”
“不可能!” 云影几乎是喊出来的,手一抖,宣纸被揉成死紧的团,指节泛白,眼泪砸在纸团上,晕开墨痕,“他不会这么说的… 这字是假的… 是楚瑜伪造的!”
话音刚落,殿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楚瑜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明黄封皮的奏折,封皮上盖着罗文的传国玉玺,烫得人眼疼。“影公主不信?” 他走到云影面前,将奏折递过去,语气带着假惺惺的 “惋惜”,“你看这奏折,是楚镜亲笔写给朕的,说愿辅佐朕登基,只求朕赐婚那位主礼女官 —— 你再比对字迹,是不是和你手里的一模一样?”
云影颤抖着展开奏折,上面的字迹和信上的分毫不差,连她最熟悉的 “影” 字那一撇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她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窗棂上,海风从缝里钻进来,刮在脸上,疼得像刀割 —— 她想起楚镜回罗文前的犹豫,想起他说 “恐卷入皇位之争”,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兑现 “等我回来娶你” 的承诺?
“影公主,” 楚瑜走到她面前,声音放得更柔,像在劝一个迷途的人,“楚镜既已无心对你,你又何必执着?朕真心想娶你为后,日后你便是罗文最尊贵的女子,楚镜能给你的,朕都能给,甚至更多。你若点头,朕立刻下旨,让楚镜永享荣华,你与他的过往,朕永世不会提及。”
“姐!” 殿门突然被撞开,云昭冲了进来,一身银甲还沾着尘土,手里攥着张纸条,声音急得发颤,“楚镜他找死!你让我去找他,我看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楚瑜见状忙阻拦道:“云昭殿下,怎么说,楚镜也是本王的弟弟,他既然无意于云影殿下,何不成全于他。也算全了你们从小到大的情谊啊。”
可云影已经听不进去了 —— 假信、奏折、断发,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困在其中,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掐灭了。她望着楚瑜,眼泪还挂在脸上,眼底却只剩一片死寂:“好,我答应你,嫁给你。告诉楚镜… 我祝他觅得良人,余生安好。”
楚瑜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故意放缓语气:“公主明智。三日后便是良辰吉日,朕会以皇后之礼迎娶你,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入罗文皇室。”
云昭想再劝,却被萧浅岱拉住。楚瑜走出栖凤宫时,萧浅岱低声道:“二皇子,影公主现在心绪已乱,你再劝,只会让她更崩溃。我们得先稳住,等她冷静下来,再想办法查楚镜的下落。”
云昭望着紧闭的殿门,拳头攥得发白,指节咯咯作响 —— 他知道萧浅岱说得对,可看着姐姐被楚瑜的阴谋逼到绝望,看着她亲手斩断自己的爱情,这份无力感,比在战场上被敌人包围更让他难受。
栖凤宫里,云影抱着那个紫檀木锦盒,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把脸埋在膝头,眼泪浸湿了裙摆,手里还攥着那团揉皱的信纸 —— 楚镜,若这真是你的选择,我便认了;可若这是楚瑜的算计,我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定要找到你,问清楚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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