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的巨冠之下，晨曦之城的核心议事厅内，气氛肃穆。
阳光透过巨大的水晶穹顶，被繁茂的枝叶筛成斑驳的光点，洒在光洁如镜的白石长桌上。桌子的纹理宛如流动的云，浑然天成，正是出自建筑大师埃隆之手。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的清香与淡淡的能量气息，足以让任何凡人感到心旷神怡。
沐青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位置正对着敞开的拱门，门外，能看到圣域守卫们挺拔的身影，以及远处那头被净化的噬龙蛇之母温顺地卧在草地上，几个胆大的小精灵在它巨大的头颅边玩耍。
这几年，足以让一座城市从无到有，也足以让一个只想躺平的社畜，习惯领主这个沉重的身份。
长桌两侧，是晨曦之城的核心。
圣域守卫领袖凯恩，身形魁梧，象牙色的皮肤上残留着淡淡的石质纹理，那是他作为“石人”时无法被完全抹去的烙印。他沉默地坐着，眼神锐利如刀，仿佛随时准备扑向任何威胁。
族群的智者瑟兰、建筑师埃隆、首席园丁洛薇，还有新生的长老诺雅，他们代表着精灵族群的现在与未来。他们的容貌俊美绝伦，气质超凡脱俗，但眉宇间，尚存一丝对这个新生世界的好奇与警惕。
艾丽娅·坦格利安也坐在席间，她穿着一件朴素的亚麻长裙，银金色的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束起。两年时光洗去了她身为公主的娇气，沉淀出一种混杂着坚韧与温柔的独特气质。她的存在，是这座孤岛与外界唯一的知识纽带。
黑曜则像一座黑色的雕像，静立在议事厅的入口阴影里，双臂抱胸，闭着双眼，仿佛对会议漠不关心，却又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将所有人的安全都纳入了他的感知范围。
“咳。”沐青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宁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他身上。
“各位，”沐青的视线扫过每一位同伴，“我们有了坚固的城市，锋利的武器，充足的粮食。世界树庇护着我们，晨曦之城……是一座无可争议的天堂。”
他的开场白让精灵们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神色。这确实是他们亲手创造的奇迹。
“但是，”沐青话锋一转，表情严肃起来，“天堂，也可能是一座华丽的牢笼。我们对墙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他伸手指了指门外，越过安宁的圣域，指向那被永恒迷雾笼罩的烟海。
“我们不知道维斯特洛，不知道那些自由贸易城邦对瓦雷利亚是什么态度。我们就像是住在一个漂亮盒子里的人，却不知道盒子外面是猎人的捕兽夹，还是孩童的游戏室。这种未知，比任何变异怪物都更致命。”
他停顿了一下，让众人消化他的话，然后抛出了今天的核心议题。
“我决定，派遣小规模的探索队，前往维斯特洛和东边的几个贸易城邦。我们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需要知道……我们在别人眼中，到底是什么。”
话音刚落，凯恩那如同磐石般的身影立刻绷紧了。
“领主！”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反对，“外面太危险了！我们的人民刚刚摆脱诅咒，获得新生。瓦雷利亚废墟的怪物我们能对付，因为我们了解它们。可人类呢？艾丽娅老师教导过我们，人类的世界充满了谎言、背叛和贪婪。我们为什么要主动走进狼群？”
凯恩的观点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连热情开朗的埃隆都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是从无尽的混沌与痛苦中被“唤醒”的，对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珍视到了极点。
白发的长老诺雅则用一种更温和，却更具穿透力的方式表达了她的忧虑。
“沐青大人，凯恩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们的人口总数……依然非常稀少。每一次探索都可能伴随着牺牲。任何一个生命的逝去，对我们这个刚刚萌芽的族群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我们是否可以……再等十年？等我们更强大，人口更多的时候，再考虑走向世界？”
沐青看向艾丽娅，后者心领神会。
艾丽娅站起身，对着众人微微躬身。她平静地开口，声音清冷如月光：“凯恩首领，诺雅长老，你们说的都对。人类的世界确实危险。贵族为了权力可以出卖亲人，商人为了金钱可以贩卖同胞。奴隶湾的哀嚎，即便是隔着狭海，我也仿佛能听见。”
她的描述让在场的精灵们脸色更加凝重。这些概念对他们来说，比噬龙蛇还要邪恶和陌生。
“但是，”艾丽娅的语气变得坚定，“闭上眼睛，危险不会自己消失。它只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你无法对抗的庞然大物。一个孤立的王国，无论多么富饶，最终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被世界遗忘，在无知中衰亡；要么，就是在某一天被破门而入的强盗，夺走一切。坦格利安家族的历史，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她的话像一柄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沐青赞许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话头。
“艾丽娅说得没错。我们不能永远当鸵鸟。”他的目光再次望向凯恩，“凯恩，我理解你的顾虑。所以我没说要派军队去征服，而是派‘影子’去探索。”
“影子？”凯恩不解。
“没错，影子。”沐青解释道，“小规模，精英化。伪装成商人，佣兵，或者游学的学者。我们的目标不是战斗，是观察，是倾听，是学习。我们缴获的海盗船已经改造完毕，它们没有任何精灵风格，普通得就像扔进海里都找不到。我们就用它们出航。”
他又转向诺雅：“诺雅长老，我知道你担心我们的人口。但你想过没有，我们是世界树上新生的枝枒，很脆弱。但如果这棵树一直待在玻璃花房里，别说风暴了，稍微强一点的风都能将它吹断。我们必须去经历风雨，才能真正扎根于这个世界。信息，情报，才是我们现阶段最宝贵的财富。”
话虽如此，最核心的问题依然摆在台面上。
瑟兰，那位温和的智者，提出了那个最实际的困难：“领主，可是……我们的外貌。尖长的耳朵，还有这与生俱来的气质……艾丽娅老师说过，人类对外族并不友好。我们该如何伪装？”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特征，是世界树赐予他们的形态，也是他们区别于这个世界所有种族的骄傲。难道要为了融入人类，而隐藏这份骄傲吗？
沐青笑了。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问题。
“谁说要隐藏骄傲了？”他反问道，“我们只是在狩猎前，披上一层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就像银月游侠在林地里会披上叶片斗篷一样。”
他打了个响指，脑内的芯片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图像以一种微弱的精神波动传递给他，让他能清晰地描述出来。
“我设想了几种方案。宽大的兜帽，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或者，让凯尔斯去设计一些特别的帽子，比如那些来自自由贸易城邦的商人喜欢戴的皮帽，又或者是维斯特洛贵族打猎时戴的款式。再不济，改变发型，用长发遮盖住耳朵，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气质……那就更简单了。穿上粗布衣服，在泥地里打两个滚，几天不洗澡，保证比码头上的搬运工还像搬运工。关键在于学习，学习他们的说话方式，他们的行为习惯，甚至他们骂人的脏话。在这方面，艾丽娅会是最好的老师。”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轻松甚至有些戏谑的口吻，让议事厅里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精灵们面面相觑，脑海里开始想象自己满身污泥的样子，不禁有些莞尔。
然而，始终保持警惕的斥候队长莉娅却泼了一盆冷水。她一直没说话，只是像狼一样观察着每个人。
“领主，”她开口了，声音干脆利落，“衣服和头发能伪装，人心呢？一个眼神，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都可能暴露一切。我们习惯了圣域的纯净，对外界的肮脏和恶意缺乏最基本的认知。这种伪装，太脆弱了。”
她站起身，目光直视沐青，没有丝毫畏惧。
“理论是完美的。但实践起来，第一个踏出去的人，就是去送死。”
莉娅的话让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冰冻。她说的没错，他们可以模仿外形，但无法模仿灵魂。
就在众人陷入新一轮的沉默时，莉娅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对着沐青低下头。
“我，莉娅，黑曜石部族的第一斥候，请求带领第一支探索队。我的任务就是试错。我会用我的生命，为后来者趟出一条能走的路。”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凯恩猛地站起，想要阻止，却被诺雅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沐青看着跪在面前的莉娅，这个从石头里“破壳”而出的精灵，她的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一种属于专业人士的冷静与决绝。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身影动了。
一直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黑曜，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议事厅的中央，走到了莉娅的身边。
他也同样单膝跪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用那沙哑得仿佛几百年没说过话的嗓音，挤出了几个字。
“我……去。”
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黑曜。他几乎从不参与任何讨论，也极少在公开场合说话。他就像晨曦之城的影子，沉默地守护，沉默地忏悔。艾丽娅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黑曜对外界，尤其是对人类，怀有多么深的恐惧和……憎恨。
沐青看着他，这个男人背负着作为第一代石人的原罪，背负着被血魔法折磨的无尽痛苦。让他重新回到那个带给他这一切的世界，这何其残忍？
“黑曜？”沐青的声音有些迟疑。
黑曜缓缓抬起头，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名为“决意”的光。
“我……见过人类的恶意。”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他们的眼神。我知道……他们看到‘异类’时，会想些什么。”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后却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
“我能……分辨。”
这句话，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分量。
莉娅是顶级的斥候，她能发现物理上的危险。而黑曜，他能嗅到来自灵魂深处的恶意。他曾经是猎物，所以他比任何猎人都更懂猎人的心思。
这是一个超乎预期的收获。
沐青看着并肩跪在一起的两人——一个是族群最锐利的矛，一个是族群最坚韧的魂。
他知道，他的“影子计划”，有了最完美的执行者。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亲自将他们扶起。
“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力量，“我同意。莉娅，你为‘阴影之刺’小队队长。黑曜，你为副队长。你们的任务，不是带回金银财宝，也不是开疆拓土。我只要你们带回三样东西——情报、地图，以及你们自己。活着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
“凯尔斯！”
首席铁匠凯尔立刻站了出来。
“为他们打造最不起眼，但最致命的武器和护甲。不要有任何精灵的痕迹。我要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三流佣兵团的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是，领主！”
“艾丽娅！”
“我在。”
“从今天起，对他们进行最高强度的维斯特洛文化特训。从贵族的餐桌礼仪，到贫民窟的黑话，我全都要。我要他们比维斯特洛人，更懂维斯特洛！”
艾丽娅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她用力点头：“交给我。”
会议结束。
精灵们带着各自的任务散去，议事厅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沐青独自一人走到拱门前，望着远方烟海翻腾的浓雾，心情复杂。他亲手推开了这扇通往外界的大门，也意味着，他亲手将自己珍视的族人，推向了未知的危险。
但这是必须走的一步。
为了找到妻女，为了守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园，他不能永远躲在世界树的羽翼之下。
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媛媛，依依……等着我。我很快，就会知道把你们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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