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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陵都督府的二级战备命令下达不过三日,陈砥最担心的事情便发生了,而且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加突然和猛烈。
并非来自北方的魏国,也非西面的蜀汉,而是来自荆西内部,假山地区的蛮族!
这一日深夜,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夷陵城的宁静。一名浑身浴血、甲胃破碎的“荆山营”哨探被亲卫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入都督府,声音嘶哑地禀报:
“都督!不好了!假山蛮……阿木合部落……反了!他们突袭了我们在黑石谷的屯田点和哨卡!严……严县丞殉职!屯田民死伤惨重!苏……苏将军正率部拼死抵抗,但蛮人势大,且……且有不明外力相助,攻势极勐,请求速派援兵!”
“什么?!”陈砥勐地从桉后站起,脸色瞬间铁青。严圭殉职?阿木合反叛?还有不明外力?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与怒火,厉声追问:“详细情况!阿木合为何突然反叛?不明外力是何来历?有多少人马?”
哨探喘息着,艰难地回忆:“原因……不明!今日傍晚还好好的,突然就……就杀过来了!那些外力……穿着杂乱,不像蛮人,也不像官军,作战极其悍勇,配合默契,用的……用的好像是军中的制式弩箭!”
军中标配弩箭!陈砥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果然有外部势力插手!
“樊友!”
“末将在!”樊友早已闻讯赶到,此刻须发戟张,眼含杀气。
“即刻点齐城中所有能动用的兵马,除必要守城部队外,全部随我驰援黑石谷!”
“诺!”
“传令秭归、佷山各地驻军,向假山方向警戒,封锁所有通往蛮族地区的要道,防止骚乱蔓延!同时,快马通报襄阳赵牧守!”
一道道命令如同连珠箭般发出,整个夷陵城瞬间被战争的阴云笼罩。兵甲的碰撞声、马蹄声、将领的呼喝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陈砥亲自披甲,手持那柄伴随他经历秭归血战的长剑,眼神冰冷如霜。他想起那个神秘老者赠送的地图,迅速找到黑石谷及周边区域。那里地势复杂,多山谷密林,易守难攻,也易于设伏。
“不明外力……军中标弩……是魏国死士?还是蜀军中某些不甘寂寞的激进分子?”陈砥脑海中念头飞转,“他们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煽动蛮族骚乱这么简单!是想调虎离山,还是想借此挑起更大的争端?”
无论如何,必须尽快平定叛乱,揪出幕后黑手!他翻身上马,看了一眼身后迅速集结起来的队伍,大多是经历过秭归之战的老兵,眼神坚毅。
“出发!”陈砥长剑前指,一马当先,冲向沉沉的夜色。火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已棱角分明的脸庞,那上面写满了决绝与肃杀。
几乎在陈砥出兵的同时,襄阳的赵云也接到了来自夷陵的加急军报以及陈砥关于边境异常和神秘地图的详细呈报。
州牧府内,灯火通明。赵云、黄忠、辅匡以及刚刚从试点县赶回的马谡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假山蛮叛乱?还有不明外力介入?”黄忠怒目圆睁,“肯定是魏狗搞的鬼!子龙,某家请令,率兵南下,助叔至平叛,顺便把那些藏头露尾的鼠辈揪出来碎尸万段!”
赵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看着陈砥送来的地图副本,尤其是假山地区的标注,以及那份关于边境不明冲突的报告。他目光沉静,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黑石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蛮族突然反叛,且有外力相助,必是预谋已久。叔至虽已驰援,但兵力未必足够,且需防备对方调虎离山,或另有后手。”他沉吟道。
马谡在一旁开口道:“赵牧守,此事颇为蹊跷。阿木合部落前番与陈都督会面,态度尚可,为何突然反叛?那不明外力,能提供军中标弩,其能量非同小可。谡以为,此非简单蛮乱,乃是有心之人,欲乱我荆西,牵制我荆北兵力,甚至……意图重新挑起吴蜀争端!”
他的分析,与赵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幼常所言有理。”赵云点头,眼中精光一闪,“对方选择在此时发难,很可能与北疆胡乱有关,想让我等首尾不能相顾。”
他迅速做出决断:“汉升,你立刻率领五千精锐,自编县南下,不是直接去假山,而是陈兵于荆山北麓,做出威逼鄀城郭淮的态势!同时,多派斥候,监视宛城张合动向!”
黄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这是疑兵之计,牵制北面魏军,使其不敢轻举妄动,拱手道:“诺!”
“辅匡,你坐镇襄阳,加强城防,安抚民心。”
“末将领命!”
“幼常,”赵云看向马谡,“你熟悉政务,即刻前往宜城,统筹粮草军械,确保南路大军补给畅通,并协调地方,严防流言扩散。”
“谡,遵命!”马谡精神一振,这正是他展现才能的机会。
安排完北线,赵云才将目光投向南方:“至于假山之事……相信叔至能应对。我等需给他稳住后方,并揪出那幕后黑手!传令文聘将军,水军加强汉水南岸巡弋,警惕任何来自巴东方向的异常船只!”
襄阳这台战争机器,在赵云的操控下,高效而精准地运转起来,既支援了荆西,又稳住了北线,更将目光投向了更深的幕后。
成都,丞相府。
蛮族叛乱的消息,几乎与襄阳同时,通过另外的渠道,传到了诸葛亮的手中。送信之人,并非官方驿骑,而是李严安插在荆西的一名密探。
“丞相,荆西假山蛮叛乱,陈砥已率兵平乱。然据报,叛乱之中,发现有疑似……我季汉制式军弩出现。”李严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凝重,将密报呈上。
诸葛亮执羽扇的手微微一顿,接过密报,快速浏览,面色沉静如水。
“正方,此消息,从何而来?可曾核实?”他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李严躬身道:“乃臣安排在荆西的眼线所报,应是无误。丞相,此事非同小可!若荆西蛮乱果真与我季汉军械有关,无论是否是有人栽赃嫁祸,都极易引发江东误解,破坏两国盟好!臣请立刻彻查永安、巴东等边境驻军军械库,并严令陈到将军,约束部众,绝不可卷入荆西事务!”
诸葛亮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了李严一眼。李严此举,看似为国担忧,主动撇清关系,但其消息来源之迅捷,以及强调“无论是否栽赃”都可能引发误解,其用心,颇值得玩味。是想借此打击与江东关系密切的陈到?还是想进一步将手伸向边境军权?
“正方所虑,不无道理。”诸葛亮缓缓道,“军械外流,确需严查。可令董允会同军正,彻查边境各军军械簿册,但有缺失,严惩不贷。同时,以丞相府名义,行文永安陈到、巴东。严申纪律,不得擅起边衅,并可将此意,通过适当渠道,知会江东方面,以示我季汉坦诚。”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荆西蛮乱,乃江东内政,我等不便干涉。然,两国盟好,亦不容破坏。可令费祎,密切关注此事动向,若有需要,可从中斡旋,消除误会。”
一番安排,既回应了李严的“关切”,进行了内部调查,又明确了不干涉立场,并保留了沟通渠道,可谓滴水不漏。
李严见目的已达到一部分,也不再纠缠,躬身退下。
诸葛亮独自坐在书房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荆西的乱局,北疆的烽火,朝中的暗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司马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山雨欲来啊……”他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却愈发坚定。无论风雨多大,他都必须稳住季汉这艘船。
北疆的战火,并未因魏国的“坚壁清野”和“游击骚扰”而平息,反而因为胡虏的粮草短缺和报复心理,变得更加残酷。匈奴和鲜卑的骑兵,开始更加疯狂地袭击魏国的边境聚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并州刺史梁习的压力越来越大,求援的文书雪片般飞向洛阳。边境地区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甚至有传言说胡虏即将大举入寇。
朝堂之上,主战派的声势彻底压过了主守派。曹爽联合众多宗室、将领,连日上书,恳请皇帝陛下发兵征讨,以安边民,以振国威。对司马懿“畏战误国”的指责,也愈发公开和激烈。
这一日大朝,曹爽更是直接出列,声音洪亮,带着悲愤:
“陛下!北疆百姓,亦是陛下子民!如今胡骑肆虐,边地流血,哭声震野!我等身为朝廷重臣,岂能坐视不理,空谈什么‘以守代攻’、‘游击骚扰’?此乃懦夫之行,徒令将士寒心,让胡虏耻笑!臣,曹爽,再次恳请陛下,授臣符节,愿亲提大军,出塞扫荡,不破胡虏,誓不还朝!”
他身后,一众将领官员齐声附和:“臣等附议!请陛下发兵!”
龙椅上的曹叡,看着群情激昂的百官,又瞥了一眼站在班列前列、依旧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的司马懿,心中天人交战。他深知曹爽才能有限,但此刻民意汹汹,边患紧急,若再不出兵,恐失人心。而司马懿的策略,虽老成持重,却显得有些……冷酷和不近人情。
最终,对边境惨状的同情,对维护皇权威严的渴望,压过了对司马懿的倚重和对其策略的认可。
“大将军……”曹叡看向司马懿,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决断,“北疆之事,朕意已决。着大将军曹爽,持节,总督并、幽、冀三州军事,发京畿及周边兵马十万,北上征讨胡虏!务必要打出我大魏的军威,保境安民!”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曹爽大喜过望,轰然跪倒,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得意。
司马懿直到此时,才缓缓出列,躬身,用他那特有的、平澹无波的声线说道:“老臣……遵旨。愿曹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没有人看到他低垂的眼帘下,那一闪而过的、冰冷如刀的光芒。这局棋,弃子已然落下。接下来,该轮到他的杀招了。
荆西,假山,黑石谷。
战斗已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山谷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有蛮人,有那些穿着杂乱却战术强悍的“外力”,更有不少江东士卒。
苏飞身先士卒,甲胃上遍布刀箭痕迹,左臂被一支弩箭射穿,只是简单包扎,依旧挥舞长刀,咆哮着指挥战斗。他们凭借着事先构筑的简易工事和地形优势,勉强顶住了叛军和外来者一波又一波的疯狂进攻。
“将军!箭矢快用完了!滚木礌石也差不多了!”一名校尉焦急地喊道。
苏飞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着山谷下方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的敌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妈的!跟他们拼了!就是死,也要崩掉他们满口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山谷外侧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急促的马蹄声!一面赤底黑熊战旗,如同燃烧的火焰,出现在叛军的侧后方!
“援兵!是都督!都督来了!”苦苦支撑的江东士卒们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陈砥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如同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叛军人仰马翻。他带来的生力军如同猛虎下山,瞬间冲垮了叛军的侧翼阵线!
“苏飞!坚持住!”陈砥的声音穿透战场,清晰地传来。
“弟兄们!都督来了!随我杀出去!”苏飞精神大振,率领残部从阵地中猛扑出来,内外夹击!
叛军和那些“外力”顿时陷入了混乱。尤其是那些“外力”,见势不妙,开始有组织地向后撤退,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形脱离战斗。
“想跑?樊友!带你的人,咬住他们!务必留下几个活口!”陈砥厉声下令。
“得令!”樊友早就憋着一肚子火,立刻率领麾下最精锐的骑兵,死死缠住了那些试图撤退的“外力”。
战斗从攻坚战变成了追击战和围歼战。蛮族叛军在内外夹击下迅速崩溃,四散逃窜。而那股“外力”则在樊友的拼死纠缠下,无法脱身,伤亡惨重。
当夕阳的余晖再次洒满黑石谷时,喧嚣的战场终于渐渐平息。山谷中尸横遍野,叛军主力已被歼灭,残余遁入深山。那股“外力”除少数被俘外,大部分被歼灭。
陈砥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看着士兵们打扫战场,收殓同胞遗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一战,虽然获胜,但荆山营和驻防部队损失不小,严圭等文官殉职,更让他痛心。
樊友押着几名受伤被俘的“外力”走了过来:“都督,抓了几个活的!他娘的,嘴还挺硬!”
陈砥走到一名俘虏面前,此人虽穿着杂乱衣物,但面容精悍,眼神凶狠,即使被俘,依旧梗着脖子。
“说!你们是谁的人?魏国?还是蜀汉?”陈砥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气。
那俘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狞笑道:“要杀便杀!休想从爷爷嘴里掏出半个字!”
陈砥眼神一寒,不再废话,对樊友道:“撬开他们的嘴!用一切办法!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搅动风雨!”
他抬头,望向北方和西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风已起于青萍之末,而这场席卷荆西的波澜,或许,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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