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龙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的视线。
也将那彻骨的夜风挡在了外面。
前一刻还满是肃杀威严的帝王,在踏入帐内的瞬间。
君夜离猛地转身,一把攥住云照歌的手腕,将她拽到烛火下,英挺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手给我看看!”
他没有去看云照歌的脸,而是直接掀开了她的袖口。
那一片本该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一道因为用力过猛而泛起的红痕,在明亮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云照歌任由他抓着,另一只闲着的手却没有安分。
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紧绷的胸膛,语气里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陛下不是要罚臣妾抄一百遍《女则》吗?”
“这会儿抓着臣妾的手不放,万一耽搁了,明日一早交不出来,岂不是罪加一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君夜离抬起头瞪着她。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下,万一伤到自己的筋骨怎么办?!”
“那总比可心被摔断脖子强吧?”
云照歌轻描淡写地顶了回去,顺势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
反客为主地捧起他那张写满了担忧的俊脸。
“再说了,臣妾这不是好好的吗?”
“倒是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惩罚弄得跟调情似的,以后您这公正严明的君主形象,还要不要了?”
“要形象,还是要你?”君夜离几乎是脱口而出。
云照歌也是一怔,随即那双总是带着算计的凤眸里,漾开一抹真实的笑意。
她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吐气如兰。
“那…臣妾可不可以理解为,只要有我在,陛下的形象就一文不值了?”
这女人,总有办法在最紧张的时候,用最撩人的方式,把天聊到别的方向去。
君夜离心头那股因为后怕而升起的躁火,瞬间被她这一下撩拨得变了味道。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猛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帐的软榻。
“朕的形象值多少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锦被上,眼神重新变得深邃,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朕安安分分地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至于《女则》…朕替你抄。”
他说着,径直走到书案前,铺开了纸张。
云照歌侧卧在软榻上,单手支着头。
抬眸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在烛火下为自己执笔研墨。
嘴角勾起温柔的弧度。
她喜欢算计人心,玩弄权术。
却独独在这个男人这里,一次又一次地体会到了何为例外。
正在两人享受着这片刻宁静之时,鹰一的声音突兀地在帐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陛下,有紧急发现。”
君夜离执笔的手一顿,周身的气场瞬间由暖转寒。
他看了云照歌一眼,沉声道:“进。”
鹰一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一块用布包裹的东西。
“陛下,臣等遵照您的吩咐,暗中搜查了和硕公主所言的密林。并未发现任何熊类的踪迹。”
“说重点。”君夜离不耐烦地道。
“是。”鹰一深吸一口气。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八具尸体,皆为一击毙命。并且,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致命伤口旁,发现了这个。”
他解开布包,露出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和一枚断裂的袖箭箭头。
那箭头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上面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扭曲的蝎子图样。
云照歌在看到那蝎子图样的瞬间,瞳孔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但脸上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慵懒神情。
君夜离的脸色一变。
“幽冥蝎他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皇家围场?”
鹰一抬起头,补充了最后一句,彻底将主帐内的空气冻结。
“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判断,这八名银蝎杀手…是被另外一方势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歼灭。”
“而且,那一点粉末,经随行太医辨认…疑似是剧毒蚀骨散。”
“蚀骨散?”
云照歌终于坐起身,饶有兴致地开口。
“本宫倒是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记载。据说此毒无色无味,见血封喉,中毒者三息之内化为一滩血水,连骨头渣都不剩。”
“就是不知,真假如何。”
她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鹰一心里一怔。
一个皇后,为何会对江湖上的剧毒,了解得如此清楚?
君夜离对鹰一沉声道:
“今天你看到听到的一切,都给朕烂在肚子里。听明白了吗?”
“属下遵旨!”
鹰一毫不犹豫地重重叩首。
“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鹰一领命,迅速退出了营帐。
帐内再次恢复寂静。
君夜离缓缓转过身,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死死地锁在云照歌的身上。
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照歌,”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有些事情,我不会过问,但我只要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让自己置身于险境。”
他想都不敢想,在那片他看不见的林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那八个顶尖杀手的目标,无论是谁,她如果卷入其中,都是九死一生。
云照歌靠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好,我答应你。”
她难得温顺地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不过,幽冥蝎的目标到底是谁,总得弄清楚。无论是冲着谁来的,既然出现在皇家的围场,那就是一颗雷。不挖出来,寝食难安。”
君夜离点头:“朕也是此意,幽冥蝎要价极高,郭太后虽然有嫌疑,但一次性请动八个银蝎,这手笔……有些大了。”
“所以,”云照歌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
“我们需要一个既不属于朝堂,也不属于江湖,却能将这两者都看透的人来为我们牵线搭桥,将这祸水引到别处去。”
“卫询。”君夜离说出了这个名字。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云照歌笑了笑。
“我已经让人查过,他绝不是单纯的书商这么简单。此人来历成谜,深不可测。”
她之前听拓拔可心说过这人。
太庙和假孕风波那次,他所分析的与她们所做的大同小异。
以及,那份祝贺她收获“快刀”的薄礼…
种种迹象表明,卫询此人,一直在默默关注他们的动向。
可以说此人,智近于妖了。
“我怀疑,他很可能知道很多东西。这次他不是随行而来了吗。只不过一直在帐中从未出现。”
“我们可以去请他过来,喝杯茶聊聊?”
“福安!”君夜离对外扬声道。
“奴才在。”
“去请卫询先生过来,就说朕新得了珍品云雾茶,邀他一同品茗。”
“是。”
……
另一边,通往静心苑的小路上,夜色深沉。
一辆简陋的马车在两名侍卫的押送下,颠簸地前行。
君晗玥就坐在车里,她已经被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手腕上的伤口只是被草草包扎了一下,依旧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掀开车帘,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灯火辉煌的营地。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连下等宫女都不如的衣裳,眼中的怨毒和不甘几乎要化为实质。
“云照歌…拓拔可心…还有我那‘好’皇弟…你们等着!我君晗玥今日所受之辱,来日,必将千倍百倍地奉还!”
静心苑位于围场一角,名为静心,实为冷宫。
君晗玥被粗暴地推下马车,踉跄着跌进院门,大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锁上。
院内杂草丛生,只有一个提着灯笼的老宫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公主殿下,请随老奴来吧,您的房间已经备下了。”
所谓的房间,是一间破旧的柴房,连窗户纸都烂了几个洞。
君晗玥看着眼前的一切,气得浑身发抖。
“你们就让本宫住这里?!”
那老宫女皮笑肉不笑地道:
“公主殿下息怒,这里住的都是犯了错的主子,您这间,已是最好的了。”
“隔壁那屋,连顶都没有。”
说完,她放下灯笼便转身离开,任凭君晗玥在身后如何尖叫怒骂,都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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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处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拓拔可心临时搭建的训练场。
“扎稳了!腰挺直!手平举!一个时辰,少一息都不行!”
贺亭州的声音冷硬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拓拔可心扎着马步,双腿抖得像筛糠,胳膊上还各挂了一个装满了石头的皮囊,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贺亭州!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想累死我吗!”她哭丧着脸,向一旁抱臂而立的贺亭州抗议。
“公主若觉得累,可以随时放弃。”贺亭州面无表情。
“属下明日便护送公主回北狄。草原上没人会用淬毒的暗器对付您。”
“你——!”
拓拔可心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想起了君晗玥那阴狠的眼神,和那枚近在咫尺的铁蒺藜,一股不甘的倔强涌上心头。
她狠狠地咬住下唇,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求饶话语又咽了回去,双腿沉得更稳了一些。
“我才不放弃!你等着瞧,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贺亭州看着她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冷硬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心疼。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掐着香,计算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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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卫询就被“请”到了金龙主帐。
他身穿素雅的青衣,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
走进这象征着至高皇权的营帐,竟没有半分拘谨,反而像是来老友家串门一般随意。
“草民卫询,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他拱了拱手,行礼的姿势无可挑剔。
“卫先生免礼,赐座。”君夜离开口,示意福安看茶。
云照歌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动作优雅,却开门见山。
“听闻卫先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本宫今日恰好遇到一桩奇事,想请先生解惑。”
“娘娘请讲,草民洗耳恭听。”卫询微笑着端起茶杯,姿态从容。
云照歌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凤眸微抬,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和硕公主不久在林中受惊,声称遇到了黑熊,不知卫先生以为,这皇家围场之中,当真有此等猛兽吗?”
卫询品了口茶,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笑道。
“山林之事,谁又说得准呢?”
“不过草民曾听闻一则趣事,说林中的熊啊,并非什么都吃。有些心是黑的、肠子是烂的东西,熊啊,它嫌脏,不碰。”
这话说得巧妙,既回答了问题,又暗讽了君晗玥的谎言和歹毒心肠。
君夜离的眼中闪过一丝锐芒,而云照歌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先生果然是妙人。”
她放下茶杯,声音里多了一丝认真。
“那本宫就不与先生绕圈子了。若本宫告诉你,林中有八个刻着蝎子印记的人,先生又当如何解?”
一直镇定自若的卫询,在听到蝎子印记时,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一滴滚烫的茶水溅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敛去了所有笑意。
只剩下探究和凝重。
“娘娘说的,可是那种生活在阴暗角落,出则见血,蜇人封喉的…蝎子?”
“正是。”
云照歌直视着他的眼睛。
“而且,这八只蝎子,都折在了林子里。一个都没跑出来。”
卫询沉默了。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重新露出那标志性的微笑,只是这次的笑,带了些苦涩和了然。
“皇后娘娘这一道题,出得可真是…要命啊。”
他叹了口气。
“蝎子从不失手。如今折了八只,还是在北临的皇家围场里,这对他们而言,是奇耻大辱。以他们的行事风格,必会派出金蝎杀手,彻查此事。届时,无论这八人是何人所杀,他们都会将这笔账,算在北临皇室的头上。”
“哦?”云照歌挑眉,“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卫询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有时候,洪水来了,堵不如疏。既然幽冥蝎会自己来查,那何不……给他们提供一些线索呢?”
君夜离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先生有何高见?”
卫询看向君夜离,正色道:
“陛下,皇后娘娘,草民有一个问题。你们是想让这件事,就此平息。还是想借着这件事,把水搅得更浑,让某些藏在暗处的人,再也坐不住?”
云照歌与君夜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云照歌唇角上扬,一字一句地道:
“我们想让买凶之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作茧自缚。”
卫询抚掌大笑:
“好!好一个作茧自缚!与皇后娘娘这等妙人说话,就是痛快!”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竟不请自来地拿起君夜离替云照歌抄了一半的《女则》纸张。
在那背面用笔蘸水,迅速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和一个特殊的标记。
“京郊三十里,有个时来客栈’。三日后的子时,将这枚沾了蚀骨散的箭头,用信鸽送到此地房顶。”
“别的,什么都不用做。”
做完这一切,那水迹已开始变干。
他放下笔,对着二人深鞠一躬。
“草民能说的,只有这些。陛下、娘娘,今日这茶,价值千金。”
“草民…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竟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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