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篝火的余烬,将最后一点喧嚣吹散在寂静的猎场上。
君夜离紧紧握着云照歌的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将她带离了那片狼藉的宴席。
一路上,大臣们低垂着头纷纷避让。
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对刚刚掀起一场风暴的帝后。
他们看向云照歌的眼神,如今只有敬畏与恐惧。
一个手滑就能废掉公主一只手。
事后还能被帝王以抄写《女则》的名义公然带回主帐。
亲姐姐和爱人,二话不说选择了后者。
在帝王之家,这是何等的恩宠?何等的手腕?
云照歌任由君夜离牵着,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炙热温。
她微微侧头,看着男人紧绷的侧脸。
故意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调侃。
“陛下这惩罚,未免也太严苛了些。抄一百遍《女则》,怕不是想让臣妾的手,也跟皇姐一样,废了吧?”
君夜离脚步一顿,侧过头来,龙眸深处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烈火。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息灼人。
“还有心思开玩笑?朕刚才差点就没忍住,直接下令把她拖下去。”
“那可不行。”
云照歌轻笑,眼波流转。
“直接杀了,多便宜她。让一个人痛苦的最好方式,不是夺走她的命,而是夺走她最在意的东西。”
“你看,她现在没了面子,没了赌注,还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不比死了还难受?”
这番言论,若是被旁人听到,只怕会吓得魂飞魄散。
可君夜离听在耳中,非但不觉得狠毒,反而觉得无比顺耳。
他的皇后,就该是这样,睚眦必报,不好惹。
“就你歪理多。”
他嘴上斥了一句,握着她的手却又紧了几分。
几乎是将她半揽着,走进了那顶金龙主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
福安和小栗子早就在帐内备好了热水以及干净的衣物。
还有一张铺着柔软白纸的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看样子是真打算让她“领罚”。
“你们都下去吧。”
君夜离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下人。
福安带着小栗子等人躬身告退,帐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没了外人,君夜离几乎是立刻就卸下了伪装。
一把将云照歌拽到身前,双手扣住她的肩膀,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连根头发丝都没放过。
“刚刚有没有受伤?手腕疼不疼?刚才丢杯子的时候有没有扭到?”
他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语气里的急切怎么也掩饰不住。
为了掷出那样的力道和准头,必然用上了巧劲。
他生怕她为了救人,伤了自己。
云照歌被他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逗乐了,像撸猫一样顺了顺他紧皱的眉头。
“瞧你,这是担心过头了。”
“我好歹也是练过的,一个茶杯而已,能有什么事?”
“还是说,陛下是觉得你这皇后,是个一碰就碎的琉璃娃娃?”
君夜离定定地看着她,确认她确实无碍后,才松了口气。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
“你就那么在乎那个拓拔可心么?”
云照歌靠在他温暖结实的胸膛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大型犬。
“我不出手,难道眼睁睁看着可心摔下去吗?”她轻声说。
“那时的贺亭州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我只能出手了。”
君夜离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好了,人都没事,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
云照歌从他怀里抬起头,捏了捏他的脸颊。
“别板着一张脸了,我的皇帝陛下,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接下来该怎么接招。”
她口中的“老的”,自然指的是郭太后。
君夜离牵着她走到软榻边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暖手。
“你今天这一下,等于是彻底撕破了脸。太后不会善罢甘休。”
“她善罢甘休,我还不乐意呢。”云照歌抿了口茶,唇角勾起一抹冷讽。
“她把君晗玥送到北境五年,把她养成了一头只知撕咬的疯狗。”
“如今回京,不就是来试探我的底线吗?今天,我不仅把她女儿的手废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打了她的脸。”
“这出戏,才开唱起来呢。”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
“现在满朝大臣都知道,和硕公主心胸狭窄,手段毒辣。”
“而我这位皇后,出于保护保护她的目的,关心则乱才手滑。舆论在我这边,民心也在我这边。”
“郭太后现在若是再对我动手,那就是明晃晃的报复,只会让她在朝堂和民间的声望跌入谷底。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蠢事。”
“所以,她会忍?”君夜离挑眉。
“忍?”云照歌笑了。
“她可不是会忍着的人,陛下,接下来这段日子,可能会有更多的好戏出场了。”
君夜离看着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甚至还有几分,兴奋?
“你想玩便玩,不想玩了,直接解决了都没事。”
他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承诺。
“你的背后,站着的是朕,是整个北临的江山。天塌下来,朕给你顶着。”
云照歌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抬手默默给他倒了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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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处营帐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太医正在为君晗玥处理手腕上的伤口,
剪开血肉模糊的衣袖,用烈酒清洗创面。
那刺骨的疼痛让君晗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啊——!疼!疼死我了!母后!”
郭太后站在一旁,面沉如水。
她看着女儿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那从骨缝里渗出的血液。
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凝为实质。
“闭嘴!”
她终于忍无可忍,厉声呵斥道。
“这点疼都受不了,你还想成什么大事!哀家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就是这么回报哀家的?!”
君晗玥被她吼得一哆嗦。
“母后……我不是故意的是云照歌那个贱人!她算计我!”
“啪!”
郭太后一巴掌狠狠甩在君晗玥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她本就苍白的脸颊瞬间肿起。
“蠢货!到现在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谁让你用铁蒺藜的?”
“那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用的东西吗?你的脑子被北境的风沙吹坏了吗!”
她给女儿这淬毒的暗器,是让她在万不得已时用的。
不是让她在这么一个愚蠢的比试里,当着所有人的面亮出来!
这下好了,人没杀死,自己一身骚,还把证据留给了对方!
这简直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
君晗玥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母后…你打我?”
“哀家打你都是轻的!”郭太后气得胸口起伏。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愚蠢,让哀家和郭家陷入了多被动的局面?”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心思歹毒,皇帝为了护着那个贱人,不惜公开惩罚你,我们所有的计划,都被你这一时冲动给打乱了!”
“那我该怎么办?母后,我不想去静心苑…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君晗玥顿时心慌了,抓着郭太后的衣角。
郭太后看着她这副样子,郭婉莹没想到她一回北临就这么沉不住气。
想来也是,在北境五年,个个都顺着她,何尝有过这种情况?
但终究是自己唯一的亲骨肉。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去静心苑也好。你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留在外面只会成为云照歌继续攻击的靶子。”她冷冷地道
“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她凑到君晗玥耳边,声音如毒蛇吐信:“那个贱人让你断了手筋,哀家……就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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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可心的帐篷里,气氛同样凝重。
这位天真烂漫的北狄公主,此刻正一个人坐在铺着兽皮的地毯上。
她的面前,一边放着那支华美无双的凤鸾宝钗。
另一边,则放着那枚在草地上捡回来的,带着干涸血迹的三棱铁蒺藜。
宝钗的光华,映衬着铁蒺藜的森冷,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她再也没有了得到赌注的喜悦,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贺亭州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公主。”他单膝跪地,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拓拔可心没有抬头,只是拿起那枚铁蒺藜,翻来覆去地看。
“贺亭州,我是不是很没用?”
“公主——”
“你别安慰我。”她打断他,抬起头。
“今天如果不是照歌反应快,我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骑马射箭,北狄的勇士都夸我。”
“可我连别人什么时候想杀我,都看不出来。”
她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挫败感。
这场暗杀,击碎了她的天真和骄傲。
贺亭州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从她手中拿过那枚铁蒺藜,沉声道:“这不是公主的错。是敌人太过阴险。但公主今日的经历,未必是坏事。”
“这还不是坏事?我可是差点就挂了!”拓拔可心气鼓鼓地道。
“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贺亭州一字一句地道。
“痛苦和恐惧,能让狮子褪去绒毛,亮出真正的利爪。”
“公主,您不能永远活在北狄的草原上,您如今是北临的贵客,是皇后的朋友,您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卷入这吃人的漩涡。您需要自己成长起来。”
拓拔可心怔怔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贺亭州如此严肃地和自己说这么长一段话。
他看她的眼神,她有点看不懂。
不是臣子对公主的恭敬,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
她忽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铁蒺藜,紧紧攥在手心,尖刺刺得她手掌生疼。
“公主!”贺亭州瞳孔一缩。
“你说得对!”她站起身。
“我不能总是靠别人,我得自己成长起来。”
贺亭州深邃的眼眸中,漾开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与温柔。
“属下,会一直陪着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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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龙主帐内。
云照歌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靠在君夜离的肩头,看着他亲自执笔,慢悠悠地替自己抄着那所谓的《女则》。
“陛下,您这代写业务,不太熟练啊。这都半个时辰了,还没抄完一页。”她调侃道。
君夜离笔尖一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从刚才开始,她就像只没骨头的猫,软软地腻在他身边。
时不时地用手指戳戳他的腰,或是对着他的耳朵吹口气,他能静下心来写字才怪了。
他干脆扔了笔,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捏住她的下巴,危险地眯起眼睛。
“皇后这是在质疑朕的能力?”
“不敢不敢,”云照歌笑着举起双手,“是臣妾的错,打扰了陛下执行家法。”
两人正闹着,帐外突然传来鹰一沉稳却带着一丝凝重的声音。
“陛下,有紧急发现。”
君夜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抱着云照歌的手臂紧了紧,示意他进来说。
鹰一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一块用布包裹的东西。
“陛下,臣等搜查了和硕公主所说的遭遇黑熊的密林。并未发现任何熊类的踪迹。”
“说重点。”君夜离不耐烦地道。
“是。”鹰一深吸一口气。
“我们在那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非常激烈。并且,在泥土里,找到了这个。”
他解开布包,露出的东西让云照歌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枚断裂的袖箭箭头,箭头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上面还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扭曲的蝎子图样。
君夜离的脸色彻底变了,周身的气压低得骇人。
“这是…幽冥蝎的印记。他们的人,怎么会出现在皇家围场?!”
幽冥蝎,一个活跃在各国边境,专门接取刺杀任务的顶级杀手组织,成员个个心狠手辣,从无失手。
他们的目标,非富即贵。
鹰一继续禀报道:
“根据现场留下的数具尸体判断,刺客至少有八人,全是幽冥蝎的银蝎杀手,皆是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但是他们似乎并非死于彼此之手,而是…被另外一人所杀。”
君夜离猛地看向怀里的云照歌。
云照歌咬着一串葡萄也眨巴眨巴眼睛。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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