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侧的天空被一片诡异的橘红色所笼罩。
福源布庄已然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盆。
烈焰卷着浓烟冲天而起,将周遭的街巷映照得忽明忽暗。
焦黑的房梁在烈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梁柱接二连三地垮塌下来,激起漫天火星。
空气中弥漫着布匹燃烧的焦糊味以及皮肉烧焦的气息。
这场混战结束,并非因为分出了胜负。
而是被一阵由远及近脚步声所强行中止。
那是巡防营的甲胄摩擦与军靴踏地的声音。
呼延拓与金蝉的交手早已停下。
两人皆是人中龙凤,在第一波暗器雨爆发时,便已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这不仅仅是一个三方火拼的局。
更是一个将他们所有人钉死在罪犯身份上的证据。
纵火、械斗、当街杀人。
无论他们是谁,来自何方,一旦被巡防营当场拿获,都将是有口莫辩。
“好啊!年年打雁,没想到今日被雁啄了眼!”
呼延拓一刀逼退金蝉。
声音自齿缝中挤出,充满了被戏耍的暴怒。
他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心在滴血。
这里不仅有郭家的护院,也有他忠心耿耿的北境亲卫。
金蝉面具下的眼神同样冰冷。
他今夜本是来追查线索的猎人,却反倒成了别人局中的猎物。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只黄雀究竟是谁。
对方手法诡谲,目的狠辣,竟是要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撤!”
几乎是同时,两个本在殊死搏斗的对手,都对自己残存的手下发出了同样的命令。
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倒射而出,几个起落便融入了黑暗之中。
而呼延拓则抓住一名巡防营军官视线的死角,几个纵跃消失在迷宫般的街巷里。
他们带来的下属,凡是能动的,也都各自拼死突围。
只留下那些重伤的和死去的,成为了这场阴谋最直观的证据。
当巡防营统领带着大队人马冲入火场时,看到的便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横尸遍野,活口寥寥无几,且大多都已神志不清。
只能从他们不同的服饰和兵刃上,勉强辨认出至少属于两股不同的势力。
“统领,这…”
一名什长惊疑不定地禀报。
统领皱眉上前,看着那些焦黑的尸体,挥了挥手,压下心头的惊骇。
“先救火!将所有尸体收殓,封锁场所!”
“此事,天亮之后必须立刻上报京兆府和大理寺,”
“天子脚下发生如此恶性事件,今年的考绩,怕是都要泡汤了。”
……
皇宫,长乐宫。
不同于宫外的喧嚣与杀伐,长乐宫内温暖如春,安神香的淡雅气息萦绕在空气中。
云照歌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杯温热的花茶,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圆月。
“主子,成了。”
一名探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单膝跪地。
“呼延拓的人马、郭家护院、幽冥蝎的金蝉,三方人马在福源布庄内杀得血流成河。”
“据初步探查,北境亲卫当场死亡七人,郭家护院阵亡十四人,幽冥蝎也有两人被卷入混战,一死一伤。”
“呼延拓与金蝉本人都已遁走,但巡防营已经封锁现场,想来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云照歌浅浅啜了一口花茶。
“巴图呢?可曾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回主子,金蝉下手极狠,那巴图的骨头倒是硬,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证据。”
“只是说了和硕公主之所以五年无所出,是因为呼延拓偷偷在她饮食中,下了一种北境特有的慢性毒,长期服用,能令女子不孕。”
云照歌心中了然,这个她很早便知道了。
“倒真是个心狠手辣的。”
“这对所谓的恩爱夫妻,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演。”
小栗子在一旁为她捶着腿,听得咋舌不已。
“娘娘,您真是神机妙算。“
“这么一来,他们三方狗咬狗,只会把水搅得越来越浑,谁也别想干净了。”
云照歌放下茶杯,手轻揉着眉头。
“这还不够。浑水,是用来摸鱼的。”
“本宫要的,可不仅仅是让他们互相厮杀,而是要从他们的骨头里,榨出对我们最有利的油水来。”
“对了,让御膳房准备些吃食送到崇政殿去。陛下今夜,想必也为了这出好戏,等了许久。”
“奴才遵命!”小栗子领命而去。
云照歌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
崇政殿。
灯火亮如白昼,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
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君夜离端坐于龙案之后。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鹰一的身影如鬼魅般自阴影中滑出,单膝跪地,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澜。
“陛下,鱼已入网,三方皆有死伤。”
“呼延拓损失了七名北境亲卫,郭家护院折损十四人,包括一名管事。”
“幽冥蝎那边,金蝉本人逃脱,但留下了一具尸体,被他当做人质的北境头领也被遗弃,属下已命人秘密押送回了鹰卫暗牢。”
君夜离的嘴角微微勾起。
照歌这一手,玩得漂亮,他心中暗道。
这盘棋,云照歌只用了几句话,就撬动了三方势力。
让他们在自己划定的棋盘里杀得血流成河。
而他,只需要坐镇中宫,等着收网便可。
此时,福安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恭敬地呈上一盅白玉汤碗。
“陛下,这是娘娘送来的莲子羹,娘娘说您等了许久可能饿了,特意让御膳房为您温着的。”
君夜离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下,眼中冰冷的寒意瞬间融化了些许。
他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能一直暖到心底。
他没有立即喝,只是用勺子轻轻搅了搅。
“鹰一,暗牢里那个女人,还活着么?”
鹰一颔首:“回陛下,还留着一口气。只是精神已经彻底垮了。”
“很好。”
君夜离将那碗莲子羹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在一旁,缓缓站起身。
“摆驾,去暗牢,有些棋虽然废了,但丢了也可惜。”
“朕要亲自去看看,她还有没有资格,成为一枚能咬人的新子。”
……
皇宫最深处的暗牢,是连光线都恐惧的地方。
水珠顺着布满青苔的石壁滴落,是这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红袖就被锁在最尽头的一间牢房里。
她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面容枯槁,嘴唇干裂,原本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脸庞如今只剩下死灰般的苍白。
她的手脚被粗重的铁链锁着,琵琶骨被铁钩洞穿。
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茅草堆上,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沉重的石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红袖费力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双金丝黑龙靴的,停在了她的面前。
那双靴子一尘不染,与这里的污秽格格不入。
她缓缓抬头,看到了君夜离那张俊美得如同神只,却也冰冷得不似凡人的脸。
“红袖。”君夜离开口,声音平淡,
“你可知,你的主子君晗玥,如今过得很好。”
“她有了呼延拓送来的雪参丸,手腕的伤势正在好转,每日都有人参燕窝养着。”
“你尽心尽力服侍她这么多年,你“死”在了火场中,她不但不心痛,还差人将尸体验了又验。”
红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波澜。
君夜离仿佛没有看到,继续道:
“生怕死的人不是你,你可知为何?”
红袖勉强抬起头,心里的那个答案她不敢相信。
君夜离轻嗤一声。
“她怕你被朕或皇后掳走,她怕你说出她的秘密。”
“一条狗而已,死了还能再养一只,这是她的原话。”
这番话,如同一把利刃,精准地刺入了红袖心中最后一点名为忠诚的壁垒。
她从小便跟在公主身边,十几年来,为她鞍前马后,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如今,她在这里受尽折磨,都没想过吐露出她的秘密。。
可她效忠的主子却巴不得自己死。
一滴浑浊的泪,从她干涸的眼角滑落。
“现在,”
君夜离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
“朕给你一个机会。”
红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全然的愕然与不解。
“朕把你,重新送到君晗玥的身边。”
红袖的瞳孔一缩,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君夜离缓缓蹲下身,声音压的极低。
“朕不是要你去监视她。”
“朕要你,放大她心底的怨恨,猜忌,成为她手中那把刺向呼延拓的刀。”
说罢,他便站直了身子。
“他们不是自诩夫妻情深吗?”
“朕就要他们反目成仇,互相猜忌,彼此折磨,直至…不死不休。”
枕边人时时刻刻都想杀了自己,两人都在不断的猜忌中过日子。
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红袖看着眼前的帝王,忽然笑了。
那笑声嘶哑难听,可笑着笑着,又变成了无声的哭泣。
良久,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嘶哑,却无比坚定。
“…奴婢…遵命。”
君夜离神色未变。
剩下的交给了鹰一后,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走出了这间暗牢,石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牢房内,红袖再一次死了。
而牢房外,她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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