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峪的战鼓声、喊杀声,终究在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之前,渐渐平息了下来。
鲜血浸透了这片谷地的每一寸土壤,残破的旌旗和丢弃的兵刃混杂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中,无声地诉说着这场决战的惨烈。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重得化不开,引来成群的乌鸦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啼鸣。
河西节度使张骏未能自刎成功,在亲兵拼死护卫下,试图突围,最终被石勇与雷动两部合围,力竭被擒。主帅被俘,成为了压垮河西军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的稻草。残存的河西士卒或跪地请降,或四散奔逃,河西主力,至此全军覆没。
象征着河西最高权力的帅旗,被一名朔方军校尉用力斩断,旗帜颓然落下,淹没在血泊之中。
林鹿立马于战场中央,看着眼前这尸山血海的景象,脸上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典褚护卫在侧,甲胄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痂。贾羽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青衫依旧,仿佛周围的惨状与他无关。
“主公,黑水峪之战,已毕。”贾羽平静地陈述。
林鹿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正在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的己方士卒,以及那些垂头丧气、面如死灰的河西降兵。这一战,朔方虽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自身的伤亡亦是不轻。
“子和,张骏既已擒获,凉州空虚,当速取之。”林鹿沉声道。
“已安排许韦将军率破军营为先锋,直奔凉州。降卒之中,亦可挑选部分可信者,由李亢统领,先行入城安抚,可减少抵抗。”贾羽答道。利用李亢这位河西降将的身份,确实能更快地稳定凉州局势。
“善。”林鹿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凝重起来,“然而,北庭、陇右、河东之事,更为紧迫。贺连山、马越、卫铮,如同三把抵在我朔方背后的尖刀。”
正说话间,赵虎疾驰而来,脸上带着风尘与急迫:“主公,贾先生!最新军情!北庭贺连山两万骑兵来势极猛,胡煊将军正在节节抵抗,压力巨大!陇右马越部已绕过删丹,避开王琰残部,行军速度极快,其目标似是切断我军与西线陈望将军的联系,甚至威胁黑水峪战场侧后!河东卫铮部仍在黄河东岸观望,但其渡船云集,恐有后续动作!”
形势果然不容乐观。北庭直接猛攻,陇右迂回穿插,河东虎视眈眈。
林鹿看向贾羽:“子和,凉州已是我囊中之物,然新得之地,人心未附,需兵力镇守。如今三方来犯,我军久战疲敝,当如何应对?”
贾羽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主公,此三者虽同时发难,然其心各异,利益不同,并非铁板一块。我可分而治之。”
“对北庭贺连山,当以硬碰硬!令胡煊将军不惜代价,依托北疆防线,死死顶住!同时,可将张骏被擒、河西主力覆灭的消息,以及……薛铭已死,其首级可送至贺连山军前。让马渊和贺连山明白,河西已亡,他们即便攻入朔方,亦需面对我朔方全力反击,得不偿失。若能阵前斩杀贺连山一二骁将,更能挫其锐气!”
“对陇右马越,当以快打慢!急令陈望将军,放弃姑臧,全军东进,务必在马越形成合围之前,与其野战!陈望将军擅奔袭,马越劳师远来,以逸待劳,胜算颇大。同时,可派人告知慕容岳,凉州已下,河西东部尽归我朔方,他若识趣,当满足于张掖、酒泉,若再贪心,则我朔方不介意与北庭联手,先平陇右!”
“对河东卫铮,当以稳为主。派一能言善辩之士,渡河面见柳承裕,重申盟好,并许以部分河西东部特产贸易之利。柳承裕重利而谨慎,见我军已速定河西,必不愿与我死战,大概率会勒令卫铮后撤,最多索要些钱粮补偿。”
贾羽的策略清晰而狠辣,充分利用了战胜的威势和各方之间的矛盾。
林鹿听罢,心中大定:“便依子和之言!即刻传令!”
“另,”林鹿补充道,“黑水峪降卒,择其精壮,打散编入各军伤损部队,严加看管。其余,发放路费,遣散归乡。凉州政务,暂由杜衡派人接管,以安民为先。”
“主公英明。”
随着林鹿的命令,朔方这台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许韦兵不血刃进入凉州,李亢凭借旧将身份,果然顺利安抚了城内守军和百姓。胡煊在北疆依托工事死守,并派人将薛铭的首级和河西覆灭的消息送至贺连山军前,北庭骑兵的攻势为之一滞。陈望接到命令,毫不犹豫放弃即将到手的姑臧,率军东进,迎击马越。而派往河东的使者,也带着林鹿的亲笔信和厚礼出发。
黑水峪的硝烟尚未散尽,一场围绕着河西战利品和未来西北格局的更大博弈,已然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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