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提着药篮出门时,日头刚爬到竹竿顶。她没直接往后山走,先绕到村西头的老木匠铺,敲了敲斑驳的木门。
“王师傅,忙着呢?”她站在门槛外,看着老木匠正刨一块紫黑色的木头,刨花像卷起来的绸缎,落在脚边堆成了小山。
老木匠直起身,围裙上沾着细碎的木屑,手里的刨子还在“沙沙”响:“是清鸢啊,今儿不采药?”
“这就去。”苏清鸢指了指他脚边的木屑,“您这是……紫檀木?”
老木匠“嗯”了一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前阵子收的老料,打算给镇上的张老爷刻个印章。这木头金贵,一点碎屑都得收起来。”他指了指墙角的小布包,“攒多了能做香囊,安神的。”
苏清鸢想起小木栗子上的木屑,心里有了数:“后山山洞里,是不是有人在刻东西?今早小木说看见新的火堆痕迹。”
老木匠手里的刨子顿了顿,眼底闪过丝复杂的情绪:“那山洞……几十年没人去了。”他放下刨子,往灶膛里添了块柴,“民国那阵子,有个姓周的先生住在里头,是个读书人,也会刻章。后来兵荒马乱的,人就没了踪迹,只留下些刻了一半的坯子。”
“周先生?”苏清鸢皱眉,“您见过?”
“小时候远远瞅过几眼。”老木匠往火里扔了把松针,火苗“噼啪”跳了跳,“那人总穿件青布长衫,手里总攥着把刻刀,说话温吞得很。有回我偷摘他种的山枣,被他逮住,没骂我,反倒给了我颗蜜饯。”他笑了笑,“说起来,他刻的章是真好,字里带着股清气,不像现在的匠人,只求快。”
苏清鸢谢过老木匠,转身往后山走。山路被晨露打湿,青苔在石头上滑溜溜的,药篮撞着腿,发出轻响。快到山洞时,远远看见两个小脑袋在藤蔓后晃——不用想也知道是小木和偷偷跟来的凌虚。
“出来吧。”她拨开带刺的藤蔓,“再躲就被山蚊子抬走了。”
小木吐了吐舌头,拉着凌虚从后面钻出来。凌虚的伤还没好利索,走路有些瘸,额角渗着汗:“我怕你一个人有危险。”
“这山里除了野兔就是山鸡,能有啥危险?”苏清鸢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往他手里塞了瓶草药膏,“腿疼了就抹点。”
山洞洞口被藤蔓挡得严实,拨开时,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和淡淡檀香的气味涌了出来。苏清鸢点燃带来的松明,火光“轰”地亮起,照亮了洞内的景象——不算深,约莫两间屋大小,地上铺着干草,中央有堆灰烬,旁边散落着几个野果核。
最里侧的石壁下,摆着块平整的青石,上面放着个紫檀木坯子,旁边是把磨得发亮的刻刀,刀身上刻着个“周”字。木坯上已经有了雏形,是个“静”字,笔画间还留着没清理的碎屑,正是小木在栗子上见过的那种。
“有人住过!”小木凑过去,指着青石旁的陶罐,“这里面有水!”
凌虚拿起木坯,借着松明的光仔细看:“这刀法……和老木匠说的周先生很像。你看这转折处,藏锋藏得多妙。”他轻轻摸过木坯边缘,忽然“咦”了一声,“背面有字。”
翻过来一看,背面用小刀刻着几行小字,墨迹已经发黑:“民国三十一年秋,避兵于此。得紫檀一块,刻‘静’字自勉。闻山下有孩童啼饥,明日送些野果去。”
“民国三十一年……”苏清鸢算了算,“那是七十年前了。”她走到火堆旁,用树枝拨了拨灰烬,里面竟有未烧完的布片,“这布是新的,最多不过三天。”
正说着,洞外传来脚步声,三人瞬间噤声。只见个穿灰布短打的老汉走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野果和几块麦饼。看见他们,老汉愣了愣,手里的篮子差点掉在地上。
“周……周先生?”小木脱口而出,见对方没反应,又改口,“您是住在这里吗?”
老汉缓过神,黝黑的脸上露出些局促:“俺是山下周家村的,来给俺爹送点吃的。”他指了指青石上的木坯,“这是俺爹刻的。”
“您爹?”苏清鸢惊讶,“周先生还在世?”
“是俺养父。”老汉蹲下身,拿起刻刀摩挲着,“他不是啥先生,就是个逃难的教书先生。当年兵荒马乱的,他把俺从死人堆里捡回来,就在这山洞里住了五年。后来世道太平了,他不肯下山,说住惯了清净。”
他拿起木坯,眼里带着笑:“这‘静’字,他刻了四十年了。年轻时性子急,说要刻个‘静’字磨性子,刻了又改,改了又刻,到现在还没刻完。前阵子淋了雨,犯了咳嗽,下不了山,就让俺每隔三天来送点吃的。”
凌虚忽然注意到老汉手腕上的木牌,上面刻着个“安”字,刀法和木坯上的如出一辙。“这是……”
“俺爹给刻的。”老汉摸了摸木牌,“他说人这一辈子,求个心安就好。当年他教俺认字,教俺刻章,说手艺不一定要卖钱,能安身就行。”
小木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颗栗子:“爷爷刻章时,是不是总掉木屑?我这栗子上沾了点,可香了。”
老汉笑了,眼角堆起皱纹:“那是他故意留的。他说紫檀木性烈,得用山泉水泡过的布擦,木屑蹭到食物上,吃了安神。前几天见着山枣树上有栗子,就摘了些放在石台上,想着山里的娃娃可能会来捡。”
苏清鸢看着青石上的木坯,忽然明白老木匠说的“清气”是什么了——不是字有多好看,是刻字人心里的那份安稳。四十年刻一个字,不是慢,是把日子里的风雨、岁月里的颠簸,都一点点刻进了木头的纹路里。
“俺爹说,”老汉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光映着他的脸,“这山洞里的檀香,闻着闻着,心就不慌了。人活着,不就图个心不慌吗?”
下山时,小木手里攥着老汉给的半块麦饼,凌虚帮苏清鸢提着药篮,里面多了块带着檀香的紫檀木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山风里飘着草木香,混着淡淡的紫檀味,像把日子泡在了温吞的茶汤里,不浓,却够回味很久。
走到山脚时,凌虚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了眼山洞的方向:“等我腿好了,来跟周先生学学刻章吧?”
小木立刻举手:“我也要学!我要刻个‘勇’字!”
苏清鸢笑了,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先把今天的草药晾好再说。”
暮色漫上来时,药铺的灯亮了。墨尘正站在柜台后算账,看见他们回来,扬了扬手里的账本:“今天收了五副药,够买两斤五花肉了。”
“再加个炒栗子!”小木举着手里的栗子壳,“要放檀香木屑一起炒!”
众人都笑了起来,药铺里的药香、厨房里飘来的肉香,还有衣料上沾着的紫檀香,混在一起,成了日子该有的味道——不慌不忙,却踏踏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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