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后的老槐树落了满地花,小木蹲在树荫下,把染好的蓝布条往竹竿上晾。风一吹,布条哗啦啦地晃,像挂了半树的蓝蝴蝶。这些布是她用槐树叶和板蓝根煮的染缸染的,颜色不均匀,却带着股草木的清气,比镇上买的机染布耐看多了。
“小木,这布能给我扯半尺不?”张婶挎着竹篮路过,篮子里装着刚纳好的鞋底,“想给孙子做个肚兜,这颜色看着凉快。”
小木笑着剪下一块:“婶子拿去吧,要是不够再来取。我这染缸还温着呢,再染两匹红的,给杏儿她们做《采菊记》的腰带。”
张婶接过布,指尖摸着上面的水纹印:“你这手艺随你外婆,她当年染的戏服,洗十遍都不掉色。”
提到外婆,小木心里一动。她记得阁楼的木箱里,有块外婆留下的蜡染布,上面用蜂蜡画着缠枝莲,蓝白相间,像把月光织进了布里。她转身往阁楼跑,踩着木楼梯“咚咚”响,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飞了出去。
木箱锁着把黄铜小锁,钥匙是外婆留下的,串在根红绳上,小木总戴在脖子上。打开箱子,那蜡染布果然躺在最底下,边角有些磨损,却依旧鲜亮。她把布铺在桌上,忽然发现布角绣着个极小的“婉”字——和之前找到的月琴、梳子上的字一模一样。
“原来外婆也懂蜡染。”小木喃喃自语,指尖拂过蜂蜡凝固的纹路,忽然想起李奶奶说过,婉云班的戏服都是自己染的,班主(也就是那位北魏公主)最擅长用植物染色,说“草木有灵,染出的衣裳才带着生气”。
她抱着蜡染布去找李奶奶,老人正坐在院门口晒芝麻。“这布啊,是你外婆跟着班主学的。”李奶奶眯着眼看布上的缠枝莲,“那年头买颜料贵,班主就带着姑娘们去山里采苏木、栀子、紫草,染出的红像石榴花,黄像油菜花,紫像喇叭花,比绸缎铺子的颜色还俏。”
小木眼睛一亮:“那咱们也去采!我想给《采菊记》染些黄布做菊花,再染些紫布做头巾。”
第二天一早,小木带着杏儿、小石头几个孩子进了山。李奶奶拄着拐杖在后面跟着,指点着路边的植物:“那是茜草,能染红;那是黄檗,树皮能染黄;千万别碰那片蓼蓝,叶子虽能染蓝,汁子沾手上要褪三天……”
孩子们挎着竹篮,跟着李奶奶采了满满一篮植物。小石头被黄檗的树皮染黄了手指,举着爪子似的手喊:“我变成金爪将军啦!”引得大家笑个不停。
回到村里,小木在戏台后院支起三口大缸,分别倒进茜草、黄檗、蓼蓝的煮汁。阳光晒着染缸,水面浮起层泡沫,像撒了层碎金。杏儿把白布浸进黄檗缸里,小石头则盯着蓼蓝缸,急着看白布什么时候变蓝。
“得等三天。”小木往缸里撒了把盐,“李奶奶说的,加盐能固色,就像给颜色打了个结,不容易跑。”
这三天里,孩子们天天跑到后院看染缸。第一天,黄缸的布变成了浅鹅黄,蓝缸的布还是泛白;第二天,黄缸的布深了些,像向日葵的花瓣,蓝缸的布终于透出点青;第三天一早,小木掀开缸盖,黄布变成了金灿灿的琥珀色,蓝布成了深邃的靛蓝色,红缸的布(用茜草染的)则像熟透的樱桃,看得孩子们直拍手。
染好的布晾在戏台前的绳子上,风一吹,五颜六色的布片招展着,像把彩虹挂在了村里。张叔路过,笑着说:“这比戏台上的布景还好看,干脆请人来拍年画得了!”
小木把黄布剪成一朵朵菊花,用浆糊粘在细竹条上,做成道具花;紫布(用紫草染的)裁成头巾,给采菊女们戴上;红布则缝成小小的荷包,里面塞了晒干的野菊花,挂在戏服腰间,走路时晃晃悠悠,香得很。
《采菊记》首演那天,台下坐满了人。杏儿她们穿着草木染的衣裳,头戴紫布头巾,手里举着黄布菊花,一出场就引来满堂彩。小石头穿着小木用蓝染布做的短褂,扮演护菊的小童,黄染的手指做着“拈花”的动作,逗得台下的娃娃们直嚷嚷。
李奶奶坐在第一排,看着台上的颜色,忽然抹了抹眼角:“跟当年婉云班的戏服一个样,看着就亲切。”
戏演到一半,忽然下起了小雨。孩子们慌了,怕染好的布褪色。小木却笑着说:“别怕,草木染的衣裳,越淋雨越鲜亮,就像山里的花,淋了雨才开得更艳。”
果然,雨停后,戏服的颜色非但没褪,反而更润泽了,黄像雨后的油菜花,蓝像洗过的天空,红像带露的石榴花。台下的观众看得入了迷,连县剧团的老师都点头称赞:“这颜色有魂,比化学染料养人多了。”
演出结束后,小木把剩下的染布分给村里人。张婶做了个蓝染围裙,做饭时系着,说“看着就有胃口”;王奶奶用黄染布做了个坐垫,坐在戏台前看戏,说“屁股都沾着花香”;小石头则把紫染布剪成条带,系在他的木剑上,说“这样就是真正的宝剑了”。
小木把外婆的蜡染布重新叠好,放回木箱。她忽然明白,那些草木染的颜色里,藏着的不只是技法,还有日子的温度——是采草时的欢笑,是染缸边的等待,是戏台上的绽放,是把寻常草木,变成心里的彩虹。
夜里,她梦见自己跟着外婆、跟着班主在山里采药,染出的戏服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一片会发光的花田。醒来时,窗台上的染缸还在散发着草木香,小木摸了摸脖子上的钥匙,决定明天再染些绿布,给《穆桂英挂帅》做新的靠旗,用最鲜活的颜色,唱最动人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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