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下了两日,戏台的木缝里渗进潮气,闻着有股陈年木头的腥气。小木踩着梯子往阁楼搬防潮的石灰包,脚下一滑,差点撞翻角落里的旧木箱——箱子盖“哐当”掀开,滚出件深紫色的帔衫,领口处的云纹磨得发亮,后腰上补着块墨色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个没长齐的月牙。
“这是班主的帔衫!”李奶奶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她拄着拐杖一步步挪上来,手里还捧着个豁口的粗瓷碗,“当年她总穿这件演《洛神赋》,摔断过腿那次,就是用这块墨布补的。”
小木捡起帔衫,指尖触到补丁边缘,忽然摸到个硬物,像块小石子藏在布缝里。她用绣花针挑开线,掉出个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拆开三层,露出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洇了边,却仍能看清:
“今采得紫草三斤,可染紫布五匹。班中诸女皆勤,惟小花染布时贪耍,需嘱其用心。另,北地信使至,言诸事安,勿念。”
“是班主的字迹!”李奶奶抖着手摸那麻纸,纸边已经脆了,像枯叶一碰就碎,“小花是你外婆的小名!原来她年轻时也爱偷懒……”
小木把麻纸铺在木箱上,忽然发现纸背面还有字,是用炭笔写的,更潦草些:“紫帔破,用墨布补之,墨布乃故人所赠,着此衣,如见其人。”
“故人?”小木抬头看李奶奶,“是那位等她的人吗?”
李奶奶的眼眶红了,点了点头:“班主总说,她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在北地从军,送过她一匹墨色的云锦,后来云锦剪了做伤药布,剩下的边角就留着补衣裳。”她指着补丁上的纹路,“你看这布的织法,是北地特有的斜纹,镇上的布庄根本没有。”
雨还在下,敲得阁楼的瓦片“噼啪”响。小木忽然想起前几日在青灰褶子里找到的麦芽糖,还有王奶奶戏服里藏的铜扣子,那些藏在补丁里的物件,哪是什么杂物,分明是一封封穿越时光的信,写着当年的柴米油盐、思念牵挂。
“咱们再找找!”小木眼睛发亮,把帔衫平铺在桌上,仔细检查每个针脚。在袖口的盘扣缝里,又找出个极小的布卷,展开是半片干枯的花瓣,夹在更短的字条里:“春分,折北地来的海棠,藏此,盼君归。”
花瓣是深粉色的,虽干了,却还能看出层层叠叠的瓣,像朵缩成指甲盖大的小月亮。李奶奶把花瓣凑到鼻尖闻了闻,忽然笑了:“是海棠,北地的海棠比咱们这儿的艳,班主总说,那是她家乡的颜色。”
两人在阁楼翻了整整一下午,从不同的戏服补丁里找出不少“光阴信”:有外婆用胭脂写的“今日染的红布甚佳”,有班主用银簪刻的“戏班添新徒,名唤阿禾”,还有片用丝线绣的小荷叶,背面绣着“荷花开时,当返故里”。
最让小木心头一颤的,是从那件“穆桂英靠”的肩甲补丁里找到的——不是纸,不是花,是根编得极细的草绳,绳结是北地特有的“同心结”,解开后,里面裹着粒小小的青稞麦。
“是军粮。”李奶奶的声音带着哽咽,“当年北地打仗,粮草紧缺,她表哥能省下这一粒麦,怕是不容易……”
暮色漫进阁楼时,小木把这些“信”小心地放进樟木盒里。石灰包在角落散发着干燥的气息,戏服上的补丁在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无数双眼睛,静静看着她们。
“这些,比藏宝图还金贵。”小木摩挲着那粒青稞麦,麦粒硬得硌手,却像能长出芽来,“藏宝图藏的是银钱,这些藏的是人心。”
李奶奶点头,把樟木盒锁好,钥匙递给小木:“你收着吧,就像当年班主把信交给时间,现在,时间把它们交给你了。”
下楼时,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戏台的飞檐。小木忽然想去戏台看看,推开后台的门,只见月光落在那件补好的杏色戏裙上,裙角的红花补丁在月下像团跳动的火苗。
她想起麻纸上“北地信使至,言诸事安”的字迹,想起草绳上的同心结,忽然明白,那些藏在补丁里的牵挂,从来没被时光冲淡。就像这戏台,补了又补,修了又修,却始终站在这儿,等着有人来读那些光阴信,把当年没说尽的话,没唱完的戏,继续下去。
夜里,小木做了个梦,梦见班主穿着紫帔站在戏台上,外婆捧着染好的红布在台下笑,北地的海棠落了她们一身,像场永远不会醒的春宴。醒来时,窗台上的樟木盒泛着微光,她知道,那些藏在补丁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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