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的横梁上,“山河布”在风里轻轻舒展,蓝得发沉的底色上,旭日的红、沙丘的黄都被晒得更透亮了。小木蹲在后台缝补戏服,手里捏着枚银针,正给一件破了袖口的武生靠(传统戏服)挑线头。
“这针脚歪得像蚯蚓爬。”小木抿着嘴笑,指尖抚过袖口的破洞——那是上次演《长坂坡》时,“赵云”挥枪太猛勾破的,边缘还沾着点假血的暗红痕迹。她穿好线,银针在布面穿梭,留下细密的白痕,像串珍珠缀在破洞边缘。
“当年你外婆缝补戏服,针脚比这还歪。”李奶奶端着针线笸箩走进来,把一绺青线放在小木手边,“她总说‘破了就补,补好了还能穿’,一件戏袍补了七次,最后上面的补丁比原布还多,倒成了戏班的‘镇班之宝’。”
小木手里的针顿了顿。她见过那件戏袍的照片,藏在李奶奶的旧相册里,深蓝的缎面上缀着各色补丁,红的、绿的、灰的,像块拼布,却被外婆绣上了藤蔓缠绕的花纹,硬生生把补丁连成了片,倒比新袍更有看头。
“她还在补丁上绣故事呢。”李奶奶拿起块碎布,“你看这块黄绸子,是当年演《牛郎织女》时,织女的披帛破了,她剪了块下来,在武生靠的补丁上绣了只小喜鹊,说‘让喜鹊给赵云带路’。”
小木听得入了神,忽然想在眼前的破洞上也绣点什么。她翻出点金线,在补好的袖口边缘绣了朵小小的云纹,针脚虽不如外婆的灵动,却也歪歪扭扭地爬在布上,像片跟着风跑的云。
“这云绣得好,”李奶奶眯眼瞅着,“赵云在长坂坡杀得七进七出,可不就像在云里钻吗?”
正说着,小石头掀帘进来,手里举着件破了下摆的花旦裙:“木姐姐,我的裙子被钉子勾破了!”
那裙子是去年村里联欢会时做的,水红色的纱面上绣着桃花,下摆撕开道长长的口子,像道流血的伤口。小石头眼圈红红的,手指绞着裙角,差点哭出来。
“别哭,姐姐给你补得更好看。”小木接过裙子,瞥见针线笸箩里有堆碎珠片,忽然有了主意。她先把口子缝好,再用珠片在破口处拼出只蝴蝶,翅膀上还缀了两根亮闪闪的银丝,一动就晃出细碎的光。
“哇!是会发光的蝴蝶!”小石头破涕为笑,拎着裙子转了个圈,蝴蝶像活了似的在裙摆上飞。
李奶奶看着这一幕,悄悄抹了抹眼角:“你外婆当年也是这样。有回县剧团借咱们的戏服,还回来时摔破了凤冠,她没生气,用碎宝石重新粘了只凤凰,比原来的还威风,后来县剧团总来借,说那凤冠‘带福气’。”
小木把补好的武生靠挂回衣架,又拿起件褪色的小生衣。这衣服是用当年“山河布”的边角料做的,蓝得发旧,领口磨出了毛边。她摸着领口的磨损处,忽然想绣点什么留下记号——就像外婆用补丁绣故事那样。
她找出支浅灰的线,在领口内侧绣了行极小的字:“小木补于秋”。针脚浅浅的,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藏了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补衣服和过日子,其实是一回事。”李奶奶坐在阳光里,穿针引线的手很稳,“破了就补,漏了就缝,别嫌麻烦。那些补丁和针脚,不是疤,是光阴在上面踩的脚印呢。”
小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沾着点金线的亮粉,指甲缝里还嵌着蓝布的碎屑。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外婆总说“戏服会记事儿”。每道缝补的针脚里,都藏着某次演出的慌张或热闹,藏着某个孩子的眼泪或笑脸,藏着一茬又一茬人,在这方戏台前留下的温度。
暮色漫进后台时,衣架上的戏服都换了模样:武生靠的云纹在夕照里泛着柔光,花旦裙的蝴蝶翅尖沾着金粉,小生衣的领口内侧,那行小字被夕阳镀上层暖黄,像句写给时光的悄悄话。
小石头穿着补好的裙子在台前转圈,裙角的蝴蝶跟着飞,引得几个孩子追着看。小木靠在门框上,看着这团热闹,忽然想把村里人的衣裳都补一遍——补王婶磨破的袖套,补张叔开裂的手套,补孩子们扯破的裤脚。
她想在每道针脚里,都绣上点什么:在袖套上绣颗补丁大的麦穗,在手套上绣朵耐寒的菊,在裤脚上绣只蹦跳的兔子。
就像外婆那样,让光阴在针脚里慢慢走,让日子在补丁上,开出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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