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来的松木在院里晾了半月,褪去了水汽,露出温润的浅黄。凌虚拿着刨子细细打磨,木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混着残雪的潮气,散出松脂的清香。苏清鸢蹲在一旁,用布擦拭松木上的纹路,指尖划过年轮时,像触到了一段沉默的光阴。
“这松木够结实,”凌虚放下刨子,敲了敲木架的横梁,发出沉闷的响,“挂十匹布都稳当。”他弯腰捡起块碎木,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让木匠打的榫卯,你看看合不合用。”
木架用的是北地传统的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铁钉,全靠木齿咬合。苏清鸢拿起两块木楔,试着拼在一起,“咔嗒”一声就卡得牢牢的,像长在了一起。“比用钉子好,”她笑着说,“时间久了也不会松动,就像……就像咱们。”
凌虚的手顿了顿,耳尖泛热,却故意板着脸:“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快搭架子,下午还得晾新染的布。”
两人合力将松架竖起,四丈长的横梁稳稳架在立柱上,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落在架上,投下斑驳的影。苏清鸢踩着木凳爬上横梁,系上晒布的麻绳,凌虚在底下扶着她的腰,声音紧绷:“慢点!踩稳了再动!”
“知道啦,”苏清鸢低头看他,眼里的笑意像融了的雪,“你这紧张的样子,倒像我要摔下去似的。”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他手里一丢,“接着!”
是个用红绳系着的木牌,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边角还雕了圈忍冬花,是用刚才的碎木刻的。凌虚捏着木牌,掌心传来松木的温润,忽然觉得这两个字比任何符咒都管用。
松架搭好的第二天,苏清鸢便染了批新布。用的是去年留存的陈蓝草,加了雪水和槐花汁,染出的蓝比“星辉蓝”浅些,像初春解冻的溪流,透着股鲜活的气。她给这布起名“松溪蓝”,晾在新松架上,风一吹,布面轻轻晃,松木香混着草木香,漫了满院。
“张婆婆说这布做春衫最好,”凌虚站在架下,看着布面在阳光下泛的光泽,“软和,还耐脏,村里的媳妇们定喜欢。”他忽然伸手,从布角摘下片松针,别在苏清鸢的发间,“这样才配‘松溪蓝’。”
苏清鸢摸了摸发间的松针,针尖的绿意蹭得脸颊发痒。她转身往染缸走,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笑:“别闹了,还有两匹布没染呢。”缸里的染液正冒着泡,是用新收的蓝草籽发酵的,上面浮着层细密的白沫,像北地初融的冰。
凌虚跟过来,帮她搅动染液:“李诚从京城捎信来,说长公主想要批‘松溪蓝’做夏帐,还让你回去时带些染液的方子,说是宫里的绣娘们想学。”
“等过了清明再回去,”苏清鸢舀起一勺染液,对着光看,“这里的蓝草刚发芽,得看着它们破土。再说,咱们的新松架还没挂满呢。”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教孩子们拓染的帕子,他们娘说想批量做些去镇上卖,你说行不行?”
“怎么不行?”凌虚笑着说,“正好让北地的手艺走出云州。等秋收了,咱们再开个染布铺,就叫‘松鸢铺’,把‘松溪蓝’‘星辉蓝’都摆出来,让更多人知道,这蓝里藏着北地的山和水。”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匹“松溪蓝”被挂上松架。夕阳给布面镀上了层金,蓝得愈发温润,像浸在晚霞里的溪。苏清鸢坐在架下的石凳上,看着凌虚收拾染缸,他的侧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沉稳,袖口沾着的蓝染料像开了朵小小的花。
“凌虚,”她忽然开口,“你说,等咱们老了,这松架会不会还在?”
凌虚回头,眼里映着落日的光:“会的。就算木头朽了,咱们再换根新的松木,接着搭。只要这染坊还在,这松架就永远挂着咱们染的布。”他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肩,“就像这手艺,一辈辈传下去,总有新的人接着染,接着绣。”
远处的蓝草苗在暮色里安静地立着,像在听他们说话。松架上的“松溪蓝”轻轻晃,布面的褶皱里藏着细碎的光,是夕阳没褪尽的暖。苏清鸢靠在凌虚肩头,忽然觉得,这松架承着的不只是布,是岁月,是念想,是她和他用一针一线、一浸一晒,织成的绵长日子。
夜里,两人坐在灯下,苏清鸢绣着松架的图样,凌虚则在旁边刻着新的木牌。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松架的影子叠在一起,像把整个云州的春,都收进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
苏清鸢知道,这松架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会挂满四季的染布,会见过孩子们的嬉闹,会听过染缸的咕嘟声,会记得她和凌虚并肩的每个黄昏。而那些藏在木纹里的年轮,那些缠在绳上的布角,还有这牵了一生的线,都在说:日子还长,慢慢来,总会有新的蓝,新的暖,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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