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空气里还浮着潮湿的凉意。
宴晚站在玄关镜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外套袖口的褶皱——那是她亲手绣的缠枝莲纹,针脚细密得能数清每一缕丝线。
镜中倒影里,她眼尾还带着熬夜的青影,却把唇色涂得格外鲜艳,像朵被雨打过后仍倔强仰着的红山茶。
“叮——”玄关电子锁发出轻响。
她抓起放在鞋柜上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巴黎寄来的设计样衣,布料边缘从袋口露出半寸,是她新调的月光银,在晨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晕。
推开门的瞬间,闪光灯如暴雨倾泻。
“宴小姐!”
“看这边!”
“沈总昨晚在宅子里待到凌晨,您和他是什么关系?”
宴晚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门框。
七八个举着相机的人从灌木丛后、轿车后围上来,黑色镜头筒像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最前面的女人染着酒红色卷发,涂着玫红指甲的手举着录音笔——是娱乐周刊的乔薇,上个月刚靠偷拍顶流明星私会酒店爆了个百万阅读的头条。
“听说您和已故设计师宴昭长得一模一样?”乔薇的声音甜得发腻,“沈总当年为宴昭买下整座蓝玫瑰庄园,现在又把您金屋藏娇,是把您当替身吗?”
宴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昨夜在衣柜里翻到的相册,想起那些精确到毫米的尺码记录,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
有记者的相机几乎贴到她鼻尖,她偏头避开,却听见“咔嚓”一声,发梢被闪光灯灼得发烫。
“让开。”她攥紧牛皮纸袋,指节泛白。
“宴小姐别急着走啊!”另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挤过来,“您父亲宴明远因商业欺诈破产,母亲沈淑兰患尿毒症需要换肾——这些都是真的吧?”
“所以您接近沈总,是为了给母亲筹医药费?”乔薇的指甲几乎戳到她肩膀,“替身加捞女,这标签您打算怎么撕?”
牛皮纸袋在掌心勒出红痕。
宴晚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她和昭昭在雨里追蝴蝶,昭昭摔了一跤,哭着扑进她怀里说“晚晚保护我”。
可现在,这些人的话比雨更冷,像无数根细针往她骨头里扎。
她猛地抬步,却被人从身后拽住外套。
布料撕裂的声音刺耳,月光银的样衣从袋口滑出半片,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
“看!
这是您新设计的高定?“乔薇眼尖地抓住那抹银光,”沈总是不是又拿宴昭的喜好指点您了?
听说您之前有款设计被他要求改了十七版——“
“够了!”宴晚的声音里带着破音。
她弯腰捡起样衣,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沈时烬,他捏着她的设计稿冷笑:“这颜色太艳,昭昭不喜欢。”那时她咬着唇改了十七版,改到最后连自己都忘了最初想表达的是什么。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保安从宅子里跑出来,举着对讲机喊“让开”。
宴晚趁机钻进等在门口的出租车,车窗摇上的刹那,乔薇的声音还穿透玻璃刺进来:“宴小姐,敢不敢正面回应替身传闻?”
出租车驶离时,她望着后视镜里逐渐模糊的人群,手无意识抚过被扯破的外套。
那里原本绣着半朵未完成的莲花,现在线头散成乱麻,像极了她此刻的生活——以为缝补得差不多了,轻轻一扯就是血肉模糊。
手机在包里震动。
她摸出来,微信提示跳个不停:“热搜炸了”“快去看微博”。
点进热搜榜,第一条就是“沈时烬新欢疑似宴昭替身”,配图是她被围堵时的照片:发丝凌乱,眼神慌乱,怀里的样衣露出半角。
往下翻,有人贴出她和昭昭的童年合影,五官像从同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有人扒出父亲破产的法院公告,母亲在医院透析的照片;热评第一是:“长得像就算了,连家里情况都惨得雷同,这替身当得真敬业”,点赞二十万。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最后停在一条评论:“沈总当年为宴昭买下蓝玫瑰庄园,现在又养着这个替身,深情是真,薄情也是真。”
蓝玫瑰庄园。
她记得去年沈时烬生日,她熬了三天三夜设计了套蓝玫瑰主题的高定,他却把设计稿摔在她脸上:“昭昭最讨厌蓝玫瑰,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可后来她翻到相册里的老照片,昭昭分明站在蓝玫瑰组成的花径中笑,裙角沾着蓝玫瑰的花瓣。
原来他所谓的“昭昭不喜欢”,不过是他自己的执念。
“砰——”
书房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沈时烬抬眼。
他正低头签文件,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看见宴晚站在门口,外套肩头撕裂,眼尾泛红,像只被拔了刺的刺猬。
“为什么不澄清?”她的声音发颤,“那些说我是替身、说我为了钱的评论,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时烬放下钢笔,指节抵着下巴:“你以为你不是?”
空气瞬间凝固。
宴晚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喉咙发紧:“三年前你说我像她,我改了所有设计;你说她爱喝不加糖的咖啡,我戒了二十年的甜;你说她讨厌香水味,我连护肤品都换成无香的——”她抓起他桌上的相册,摔在他面前,“可你连她真正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蓝玫瑰是她的最爱,你却告诉我她讨厌!“
沈时烬的瞳孔缩了缩。
他盯着相册里那张被翻得卷边的生日照,喉结动了动:“昭昭...她后来过敏了。”
“所以你就把你的愧疚、你的遗憾,全压在我身上?”宴晚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相册封皮上,“你要的根本不是我,是个不会说话的提线木偶!”
“够了。”沈时烬站起身,阴影笼罩过来,“你当初签协议的时候,可没说过要真心。”
协议。
那张写着“提供情感陪伴,换取宴淑兰医疗费用”的纸,此刻在宴晚眼前变得模糊。
她想起签协议那天,沈时烬说“别碰感情”,她咬着牙说“我只要钱”。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比那些骂她的网友更可笑——她以为能守住心,却在他深夜替她盖被子时,在他悄悄替她解决设计展场地问题时,在他说“今天的设计不错”时,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你说得对。”她抹掉眼泪,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花瓶,水溅湿了她的裤脚,“我当初只想要钱,现在钱够了。”
深夜十一点,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
宴晚坐在电脑前,陈悦的邮件在屏幕上投下冷白的光:“匿名海外高定品牌邀约:三年不公开露面,预付两千万,足够沈阿姨换肾及后续治疗。
我们欣赏你的才华,而非过去。“
她的指尖悬在“接受”键上,又缩回来。
窗外有夜风吹过,吹起桌上的设计稿,最上面那张是她昨晚新画的,主题是“破茧”——一只蝴蝶从破碎的茧里挣扎而出,翅膀上的纹路是她亲手绣过的缠枝莲。
手机突然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沈淑兰靠在病床上,脸色比从前好了些,举着保温杯笑:“晚晚,今天护士说我指标又好了,医生说换肾有希望了。”
宴晚的眼泪滴在键盘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想起三年前在重症监护室外,医生说“换肾需要一百万,后续抗排异药物每月三万”,她跪下来求遍所有能求的人,最后是沈时烬的助理递来协议,说“沈总可以解决,但需要你”。
现在,她终于有了另一个选择。
凌晨五点,晨光透过纱帘洒在窗台上。
宴晚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玉兰树抽了新芽。
她对着玻璃哈气,用指尖画了朵小花,轻声说:“我不是谁的影子。”
书房里,沈时烬捏着手机,屏幕停在微博热搜界面。
他盯着那些骂宴晚“替身”“捞女”的评论,拇指在“举报”键上悬了很久,最终点进那条热评,点了删除。
手机突然震动,是叶澜的未接来电。
他划开通话记录,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晚晚明天要接受直播采访,你最好做好准备。”
晨光里,宴晚将“破茧”系列的设计稿收进文件袋。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把唇色补得更鲜艳——这一次,她要自己站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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