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试衣间的顶灯在乳白纱面上碎成星子。
宴晚跪坐在地毯上,指尖顺着《归》系列主纱的褶皱一寸寸游走,纱料擦过指腹的触感像极了三年前透析室的窗棂——那时母亲刚做完第五次透析,她趴在陪护椅上画设计图,晨光透过梧桐叶筛进来,在病历单上投下晃动的金斑,母亲半梦半醒间伸手摸她发顶,指尖凉得像浸了晨露的纱。
“姐,主纱头冠要戴吗?”实习生小吴抱着首饰盒探进头,发梢还沾着展厅外的风。
宴晚的手指停在裙裾第三道褶皱处,那里用金线绣着极小的“晚”字。
她轻轻抚过那个针脚,想起昨夜在工作室熬夜缝时,小周端来的热可可还冒着热气:“周姐说您最近总在样衣上藏私章,像给孩子盖脚印。”此刻她低笑一声,抬头时眼尾还带着未散的温柔:“戴,把那对梧桐叶耳坠也拿过来。”
展厅外突然传来骚动。
宴晚刚站起身,试衣间的门就被推开条缝,助理小林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秦可可来了,在t台正中央举着话筒。”
t台的聚光灯下,秦可可踩着十厘米的红底鞋转了个圈,酒红色礼服的开衩几乎开到大腿根。
她涂着正红口红的嘴角翘得像把刀,对着台下记者晃了晃手机:“各位,我这里有份三年前的银行流水——宴设计师刚出道时那笔启动资金,备注是‘盛霆集团代付’。”
镁光灯唰地全打向宴晚。
她穿过人群走上t台时,能听见自己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响,一下,两下,像在敲碎某种陈腐的枷锁。
“秦小姐记性真好。”宴晚站定在秦可可半步之外,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摄像机的人群,“那笔钱确实来自盛霆。”
台下哗然。
秦可可的眼尾挑得更高,涂着亮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宴晚鼻尖:“所以你承认——”
“那是交易。”宴晚打断她,声音清冷却带着锐度,“我用三年时间做沈时烬需要的’替身‘,换他支付我母亲的透析费和换肾手术款。
合同里写得清楚,本金加利息我上个月刚还清。“她从手包里抽出张A4纸,举高给镜头:”这是盛霆法务部刚出具的结清证明。“
秦可可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盯着那张纸看了三秒,突然笑出声:“交易?
说得真好听。
沈时烬为你砸过多少资源?
去年巴黎时装周的入场券是谁递的?“
“是我自己的设计稿。”宴晚转身看向后台,老陈抱着个牛皮纸袋快步上台。
她抽出里面的画稿摊开,最上面那张是三年前被沈时烬撕成碎片的春装设计——此刻它被用薄纱裱在卡纸上,裂痕处贴着梧桐叶的脉络标本,“这是我在护士站用铅笔打稿,趁查房时躲在楼梯间画完的。
后来巴黎高定周的评审说,他们在二十米外就认出了这种’带着消毒水味的褶皱‘。“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
有记者举起话筒:“宴小姐,有人说你这些年的热度都是靠‘替身’话题炒作,您怎么看?”
宴晚伸手按住胸口,那里能摸到母亲绣的梧桐叶手机壳贴着皮肤的温度。
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突然想起十二岁在老绣坊,师傅教她们认云纹时说的话:“真正的绣娘,要把光绣进线里。”
“如果坚持在透析室画设计图算炒作,”她的声音轻,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所有质疑的泡沫,“在手术室外改稿改到护士来赶人算炒作,把被撕碎的画稿拼起来再绣进高定裙里也算炒作——”她忽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颤了颤,“那我希望更多人被这种’炒作‘醒。
看看设计师的笔,到底是握在自己手里,还是握在别人的偏见里。“
掌声如潮水漫过t台。
秦可可的高跟鞋在地面碾出刺耳的声响,她抓起手包转身时,耳坠上的碎钻撞出清脆的响,倒像是在给这场回应伴奏。
“宴小姐留步!”
赵晨举着话筒从侧门挤进来,镜头红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小红点。
他的西装领口松着,显然是从杂志社一路跑过来的,发梢还沾着秋雨的湿意:“能耽误您两分钟吗?
关于《归》系列的’光‘,我想听听您说......“
宴晚望着他身后被风吹动的幕布,那里映着《归》系列主纱的投影——裙裾展开如被风掀起的晚照,每道褶皱里都藏着三年来她见过的光:透析室的晨露,手术灯的暖黄,母亲拆线时眼里的星子,还有昨夜缝完“晚”字后,窗外升起的月亮。
她伸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扫过台下举着摄像机的人群。
这一次,她知道镜头里映出的,不再是“沈时烬的替身”,而是宴晚自己。
“当然可以。”她对着赵晨笑,声音里有春冰初融的温度,“关于光,我有很多故事想讲。”
赵晨的话筒凑近时,宴晚能看见他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镁光灯在他肩头投下细碎光斑,台下记者的呼吸声都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归》系列的主纱,裙裾褶皱里藏着二十一道光。”赵晨的声音带着抑制的震颤,他翻开采访本,纸页边缘还留着跑过来时揉皱的痕迹,“我数过——晨雾里的消毒水味,手术灯的暖黄,拆线时阿姨眼里的星子,还有您昨夜缝完私章后窗外的月亮。
这些光,是您给’替身‘标签最锋利的反击吗?“
宴晚望着台下。
有位老记者红着眼眶举着相机,镜头正对着她胸前母亲绣的梧桐叶手机壳;第三排穿蓝西装的女孩攥着发言稿,指节发白——那是三年前在医院走廊撞到她画稿,哭着帮她捡碎纸的实习记者。
“不是反击。”她伸手轻轻抚过主纱的金线私章,“是自证。”台下传来抽气声,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轻,像在说给三年前那个蹲在透析室角落画设计图的自己听,“当你在黑暗里摸黑走路时,每一道照到身上的光,都会变成你脚下的路。
我只是把这些路,绣进了裙子里。“
赵晨的喉结滚动两下,话筒差点拿不稳。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工作室撞见的场景——宴晚蜷在打版台前改样衣,后颈沾着线头,听见他进来时抬头笑:“赵主编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个收腰是不是太像......”话音顿住,她指尖轻轻划过腰省,“太像我自己了。”此刻他望着台上人挺直的脊梁,终于明白那个没说完的“像”是什么——不是像谁的影子,而是像破土而出的树,根须扎进泥里,枝叶向着太阳。
“所以您想对那些至今还在说‘宴晚是沈时烬替身’的人说什么?”赵晨脱口而出,连自己都惊了。
宴晚的睫毛颤了颤。
她望向观众席最前排,那里坐着母亲的主治医生张主任,正抹着眼泪给她比大拇指。
风从幕布缝隙钻进来,掀起主纱的裙角,金线在她身侧划出流动的河。
“我想说——”她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像敲碎了最后一块冰,“真正的光,从来不需要借谁的火。”
掌声如炸雷般炸开。
有记者站起来鼓掌,镁光灯闪成一片银河。
秦可可站在后台阴影里,指甲掐进掌心却不觉得疼。
她望着宴晚被鲜花围住的侧影,忽然想起上周在展厅撞见的画面:宴晚蹲在地上调整模特的头纱,助理小声说“沈总让把领口改低两寸”,她头也不抬:“改了就不是我的设计。”此刻她摸出手机,删掉刚写了一半的“宴晚靠金主上位”通稿,指尖悬在删除键上,忽然笑了——原来最狠的打脸,是你连黑她的角度都找不到。
盛霆顶楼总裁办公室的百叶窗拉得严丝合缝。
沈时烬盯着电脑屏幕,指节把真皮椅扶手抠出了白印。
直播里宴晚的笑像把刀,一下下剜着他的喉咙。
“她不需要我了......”他喃喃着,咖啡杯在掌心发出细碎的裂响。
褐色液体顺着指缝滴在定制西裤上,他却浑然不觉。
三天前宴晚把结清证明拍在他桌上时,他还冷笑着说“倒贴的戏码演够了?”,现在才懂那不是告别,是解脱。
电脑里突然传来赵晨的话外音:“您觉得沈时烬先生在您的设计生涯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宴晚的笑容淡了些,却依然清透:“他是我人生里的一场雨。”她望着镜头,像在透过千万里光与影,望进某个永远不会再打开的窗口,“雨会打湿衣角,会模糊视线,但不会阻止种子发芽。”
沈时烬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昨夜在宴晚工作室窗外,看见她踮脚够高处的画稿,发梢扫过“晚照”的logo;想起她每次被他羞辱后,都要躲进洗手间补妆,镜子上总沾着淡淡的口红印;想起三个月前她把巴黎高定周的邀请函摔在他桌上,说“这是我自己挣的”时,眼里的光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亮。
“叮——”
手机震动惊得他松手,咖啡杯摔在地上碎成星子。
屏幕上是助理的消息:“宴小姐的发布会收视率破纪录,#宴晚撕掉替身标签#上热搜第一。”他盯着“宴小姐”三个字,突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她,她缩在律师身后,眼睛像被踩进泥里的月亮,小声说“我要换肾的钱”。
那时他想,这不过是另一个想攀高枝的女人,却忘了月亮就算沾了泥,也终会自己擦干净。
后台化妆间的暖光灯把镜子照得发亮。
宴晚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摩挲着日记本的烫金封皮。
外面的喧嚣渐远,只余助理收拾展架的响动。
她翻开扉页,钢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滴成小团。
“沈时烬,你总说我像昭昭。”她写得很慢,每一笔都像在撕旧伤疤,“可昭昭爱樱花,我爱的是梧桐;她怕疼,我能在透析室画三天设计图;她会为你自杀,我只会为自己活着。”
笔锋突然重了些,划破了纸:“你从未真正懂我,也无权定义我是谁。”
窗外起风了,吹得窗帘掀起一角。
宴晚望着远处霓虹,忽然想起母亲今天说的话:“晚晚,你眼里的光,比当年你爸给我戴钻戒时还亮。”她合上日记本,把它放进抽屉最深处,那里躺着三年前被沈时烬撕碎的画稿,现在用梧桐叶标本裱得平平整整。
“我只属于我自己。”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眼尾的泪痣像颗落进光里的星。
“宴姐!”助理小林抱着一摞文件撞开门,发梢还沾着秋夜的凉,“新一批订单合同到了,周姐说有几家从没合作过的海外品牌......”
宴晚接过文件,指尖扫过最上面那份的甲方名称——“Lumière”,法语里是“光”的意思。
她翻开合同,目光忽然顿住。
末页条款里夹着张便签,字迹遒劲:“期待与真正的光合作。”
夜风掀起合同边角,吹得便签轻轻颤动。
宴晚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想起《归》系列主纱的最后一道褶皱——那里藏着今天刚绣上去的,未完成的光。
(下章预告:新订单里的“光”品牌,究竟是机遇还是陷阱?
宴晚翻开合同的手微顿,目光落在某条特殊条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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