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冷白灯光下,宴晚的指尖在合同页脚的甲方签章处停顿。
她将第三十一份合同推到左侧,又抽过新一份,钢笔在便签纸上快速记录着什么。
“小林。”她喊了一声,隔壁助理室传来跑动声。
扎着马尾的姑娘探进头,发梢还沾着方才泡咖啡时溅的水珠。“把前三个月的合作名单电子版调出来,”宴晚指了指桌上堆叠的合同,“按买手店注册地、控股方、成立时间分类。”
小林应了声,鼠标点击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宴晚低头时,发尾扫过合同上“云裳”两个烫金大字——这是她今早刚签的第三家买手店,说是新合作方,可注册地址竟和上周的“星绣”在同栋写字楼。
“姐,分好了。”小林把平板递过来。
宴晚滑动屏幕,瞳孔微微收缩。
三个月内新增的十七家买手店,表面上分布在米兰、东京、上海三地,股权结构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串成了链:云裳的母公司是“明远贸易”,星绣的控股方是“恒通投资”,而明远和恒通的最终受益人信息...
她猛地捏紧平板边缘,指节泛白。
三个月前“晚照”还在为维持工作室运转焦头烂额,如今突然涌来的海外订单,竟全被一张以“盛霆系”为核心的网兜着?
“叩叩。”
敲门声惊得平板差点滑落。
宴晚迅速将屏幕朝下扣在桌上,抬眼便见吴敏站在门口。
这位“云裳”买手店的负责人今天穿了件墨绿真丝衬衫,耳坠是她设计的“梧桐”系列,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宴设计师,打扰了。”吴敏的笑容得体,目光却扫过桌上未收的合同,“听说您在整理新季度排期?
我来和您确认下秀场选品细节。“
宴晚起身请她落座,顺手将合同往抽屉里推了推。
助理端来茶时,她盯着吴敏杯沿氤氲的热气,突然开口:“吴总,我很好奇。”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梧桐叶,“三个月前’晚照‘连面料款都凑不齐,现在却成了贵店重点合作对象。
市面上比我有资历的设计师不少,为什么是我?“
吴敏的指尖在杯柄上顿了顿,抬眼时笑意更浓:“宴设计师难道没看最近的行业数据?
您的《归》系列发布会直播峰值观看量破两亿,海外买手圈都在传您主纱上那道藏光的褶皱。“她端起茶盏抿了口,”好的设计会自己说话,不是吗?“
茶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宴晚注意到她无名指根有圈淡白的痕迹——那是长期戴婚戒留下的,可吴敏资料里写着未婚。“确实。”她垂眸搅动杯中的茶叶,“只是盛霆集团最近动作频繁,我听说他们在整合时尚产业资源...”
“盛霆?”吴敏的茶杯重重磕在茶盘上,瓷片相击的脆响惊得窗外麻雀扑棱棱飞走。
她很快恢复镇定,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宴设计师该不会以为,我们这些小买手店能和盛霆这种商业帝国攀上关系?”
办公室陷入短暂的沉默。
空调出风口的风掀起桌上一张合同,露出“明远贸易”的股权结构图。
吴敏的目光扫过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可能是我多心了。”宴晚忽然笑了,伸手将合同收进文件夹,“吴总说得对,好设计不该被资本左右。”
送走吴敏时,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宴晚看见她摸出手机快速打字。
屏幕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陈律师。”宴晚关上门,拨通了陈浩的电话,“能帮我查十七家买手店的最终受益人吗?”她报出名单时,指腹蹭过文件夹上的烫金logo,“越快越好。”
两个小时后,陈浩推开门时眼镜片上蒙着层薄雾。
他把一沓文件拍在桌上,纸页发出“哗啦”的脆响:“宴小姐,这些公司表面上由不同自然人控股,但通过五层股权穿透后...”他抽出一张股权结构图,红笔圈出最顶端的名称,“全部指向盛霆集团旗下的‘时锦投资’。”
宴晚的指尖抚过“时锦投资”四个字,像在触摸一道隐秘的疤痕。
三年前她签第一份“替身协议”时,沈时烬也是这样,用最温柔的姿态,把她的人生编成金丝笼。
“所以那些订单...”她的声音发颤。
“不是巧合。”陈浩推了推眼镜,“时锦投资半年前就在布局,先是收购濒临破产的买手店,再通过资本运作让它们独立注册。
您每签一份合同,盛霆的时尚板块估值就涨百分之三。“他翻到最后一页,”还有这个——“
那是份内部邮件截图,发件人Id是“SZJ”。
宴晚认得这个缩写,沈时烬英文名首字母的缩写,在他书房的私人笔记本上见过无数次。
邮件内容很简短:“确保‘晚照’获得所有优质资源,按A+级合作方标准执行。”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拍打玻璃。
宴晚忽然想起今早母亲透析时说的话:“晚晚,上次那个沈先生又让人送了新进口的透析液,说是国外刚上市的...”当时她只当是沈时烬的“替身福利”,现在想来,那些悄悄解决的医疗费、突然好转的供应商账期、甚至母亲能住进特护病房...
“原来是他。”她喃喃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来沈时烬骂她是替身,摔她的设计稿,在记者会上说“宴晚不过是昭昭的影子”,却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最锋利的商业手段,把“晚照”托上云端。
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宴晚低头,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未读短信的发件人——是沈时烬的私人号码。
“今晚八点,老宅。”
短信内容只有五个字,后面跟着个定位。
风掀起窗帘,吹得桌上的股权结构图哗哗作响。
宴晚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将文件收进保险柜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最底层的日记本。
那上面有她今早写的话:“你从未真正懂我,也无权定义我是谁。”
现在,这句话的墨迹似乎晕开了些,像一滴落进深潭的墨,正缓缓扩散成更大的涟漪。
她抓起外套走向门口,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声响。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晚风卷着梧桐叶扑进来,她摸出手机想给陈浩发消息,屏幕却突然亮起,沈时烬的名字在锁屏上跳动。
宴晚盯着来电显示,喉结动了动。
电梯数字跳到“1”时,她按下了接听键。
宴晚刚推开办公室门,手机在掌心震动得发烫。
她低头扫过屏幕,匿名短信的内容像根细针扎进眼底——“不是所有温柔都需要说出来。”
指尖骤然收紧,手机险些滑落。
她猛地抬头,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映出对面大楼的轮廓。
暮色里,那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落地窗前,藏蓝色西装裹着挺拔的肩线,连袖扣的位置都与三年前分毫不差。
沈时烬垂眸看表,路灯刚好亮起,暖黄色光晕漫过他的下颌线,将那冷硬的轮廓软化成模糊的影子。
“沈时烬——”
她喊出声时,喉咙发紧。
三年来那些被羞辱的夜晚突然涌上心头:他捏着她的设计稿冷笑“这也配叫设计?”,在慈善晚宴上把她的手按在奖杯上“昭昭当年也爱这种水晶切割”,可此刻玻璃倒影里的人,分明在等什么,又像在确认什么。
外套被风掀起一角,她提着裙摆冲向旋转门。
保安刚要阻拦,见是宴晚又缩了手——最近“晚照”势头太猛,连前台小妹都能背出她新系列的设计理念。
穿过斑马线时,一辆红色跑车鸣笛掠过,她差点被撞得踉跄。
“找死啊!”司机摇下车窗骂道,她却顾不上,发梢沾着汗黏在颈侧,高跟鞋跟敲在地面上,“哒哒”声比心跳还急。
对面大楼的自动门在眼前放大。
她冲进去时,前台小妹吓得直起腰:“宴设计师?”
“刚才有没有个穿藏蓝色西装的男人进来?”她撑着前台喘气,发间的珍珠发夹歪了,“大概一米八五,气质很……很有压迫感的那种?”
小妹眨眨眼:“五分钟前有位先生坐电梯上顶楼了,不过——”她指了指墙上的电子屏,“顶楼是盛霆集团的VIp会客室,没有预约进不去的。”
宴晚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转身冲向电梯,却在关门前看见电子屏上的数字从“39”跳到“40”——顶楼到了。
等她按亮40层的按钮,电梯里的镜面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像只被拔了爪牙的小兽。
电梯“叮”的一声。
她几乎是撞着门冲出去的,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尽头的会客室虚掩着,暖光从门缝漏出来,在地毯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沈时烬?”她推开门,空荡的会议室里只有落地窗大敞着,风卷着文件在桌上乱飞。
她扑到窗边往下看,一辆黑色宾利正从地下车库驶出,尾灯在暮色里拖出两道暗红色的光。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对着风喊道,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一边羞辱我一边——”
话没说完就被风卷走了。
她扶着窗框慢慢蹲下,高跟鞋跟磕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刚才在办公室查到的股权结构图、沈时烬的内部邮件、母亲床头那盒从未见过的进口透析液,此刻全在脑子里翻涌。
原来那些“巧合”都是他精心织的网,原来他说“宴晚不过是昭昭的影子”时,指腹正摩挲着给她的订单文件。
地下车库里,沈时烬坐在驾驶座上,指尖轻轻抚过胸前的银链。
吊坠贴着皮肤发烫,“昭”字被磨得发亮——那是宴昭出事前送他的最后礼物。
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喉结动了动:“我不是为了她。”他对着空气说,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输。”
风灌进车窗,他按下升降键,暮色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梧桐叶香。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他扫了眼来电显示,是宴晚的号码。
手指悬在接听键上,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像一片落在心尖上的雪。
宴晚站在空荡的街角,手机贴在耳边,听着那边的忙音。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通话记录里找到沈时烬的名字,拇指重重按下——
“我们见面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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