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消毒水的气味和窗外流转的光影中,一天天过去。顾怀笙的康复,像墙上时钟缓慢移动的指针,虽不迅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医生的每日查房成了固定的仪式。他会仔细检查伤口愈合情况,查看监测数据,调整用药方案。林舒安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认真听着每一个医嘱,那双曾经执掌林家权柄、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眼睛,此刻专注得像个最用心的学生。
“恢复得比预期要好,”陈医生在某次检查后,难得地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顾总的体质和意志力都远超常人。伤口没有感染,愈合速度理想。今天可以尝试在床边坐一会儿,但时间不能长,需要有人扶着。”
这无疑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陈医生离开后,林舒安看向顾怀笙,眼底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靠在床头,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但眼神清明锐利,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林舒安深吸一口气,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一只手轻轻环过他未受伤那边的后背,另一只手准备去扶他的手臂。“慢一点,如果头晕或者伤口疼,马上告诉我。”她的声音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顾怀笙没有拒绝她的搀扶,只是在她靠近时,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与他病房里格格不入的清新洗发水味道,那是属于生命和活力的气息。他借着她的力道,极其缓慢地、尝试着移动身体。背部肌肉的牵拉还是带来了清晰的痛感,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只是抿紧了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舒安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瞬间的紧绷,她的心也跟着揪紧,手下意识地更用力了些,试图分担他的重量。她几乎是半抱着他,帮助他将双腿缓缓移到床沿,双脚触碰到冰凉的地板。
成功坐起身的那一刻,两人都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对于重伤初愈的他来说,却不亚于一场小小的战役。
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顾怀笙微微喘息着,适应着久坐的姿态和伤处传来的、绵密而尖锐的疼痛。林舒安则依旧维持着环抱他的姿势,不敢松懈,仰头看着他沁出汗水的下颌线,轻声问:“怎么样?还好吗?”
“……嗯。”他低应一声,声音因忍痛而略显沙哑。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她脸上。因为用力,她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额角也沁出了细汗,眼神里是全然的关切和紧张。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未受伤的左手,动作有些迟缓地,用指腹轻轻揩去她额角的汗珠。
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抚慰意味的动作,让林舒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指尖带着伤后的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的皮肤,也扫过她的心尖。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她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圈和翻涌的情绪。
他……他在安慰她。
这个认知,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悸。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这个近乎拥抱的姿势,在阳光里静静坐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和窗外隐约的车流声。一种无声的亲密和依赖,在疼痛与扶持中,悄然滋长。
几分钟后,林舒安感觉到顾怀笙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她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床上躺着吧?”
顾怀笙这次没有逞强,点了点头。
将他重新安稳地安置回床上,盖好被子,林舒安才彻底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打完了一场仗,后背也沁出了一层薄汗。
顾怀笙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但眉宇间却不见痛苦,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周谨适时地敲门进来,送来了午餐和几份需要顾怀笙过目的紧急文件——当然,是经过林舒安筛选后,确认不会耗费他太多心神的。
林舒安接过食盒,照例准备喂他,却见顾怀笙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那些文件上。
“我自己来。”他看着那碗粥,忽然说道。
林舒安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你的手……”
“无妨。”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用未受伤的左手,有些笨拙地、却异常坚定地,拿起了勺子。
动作很慢,甚至有些颤抖,但他拒绝了她再次的喂食。
林舒安看着他固执的侧脸,忽然明白了。这不只是吃饭,这是他重新夺回对身体、对局势掌控权的象征。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照顾的重伤员,他在试图回归他应有的位置。
她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地将小桌板调整到最合适的高度,将粥碗往他手边推了推,然后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耗费了不少力气,额角又渗出了细汗,但他始终没有停下,也没有让她帮忙。
林舒安看着这样的他,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敬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就是顾怀笙。即使身处逆境,骨子里的强势和骄傲也从不曾真正湮灭。
康复的刻度,不仅记录在伤口的愈合和体力的恢复上,也刻印在他每一次试图摆脱依赖、重掌主动的努力中。
而她,愿意成为他康复路上最坚定的守望者,看着他一步步,重新站起来,走向属于他的、也必将有她并肩的王座。
喜欢明珠映夜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明珠映夜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