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病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顾怀笙靠在床头,刚刚结束了一次短暂的、依靠自己左手完成的进食。尽管动作缓慢笨拙,额角沁汗,但他眉宇间那丝重新掌控的锐气,却比任何补药都更能振奋人心。
林舒安静静地收拾好碗筷,没有多言,只是在他放下勺子的瞬间,适时递上了一杯温度和湿度都恰到好处的温水。他接过,左手握着杯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但动作稳当,没有洒出一滴。
陈医生下午查房时,对顾怀笙的恢复进度再次表示了肯定。“伤口愈合得很好,炎症指标正常。明天开始,可以尝试在搀扶下,进行极短距离的床边行走,每次不超过五分钟,目的是促进血液循环,防止肌肉萎缩和血栓形成。”他看向林舒安,语气严肃地补充,“一定要慢,循序渐进,感觉任何不适,立刻停止,绝对不可勉强。”
林舒安郑重地点头,将医嘱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天上午,阳光依旧明媚。病房里的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和期待。周谨提前清理出了一小片从床边到沙发区域的空地,确保没有任何障碍物。
林舒安站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她看向顾怀笙,他半靠在摇起的床头上,神色平静,眼神深处却燃着一簇跃动的火焰——那是挑战欲,是征服欲,是对摆脱眼下这种无能为力状态的强烈渴望。
“我们……开始?”林舒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怀笙几不可查地颔首。
林舒安弯下腰,动作比昨天更加熟练和小心。她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他未受伤的右臂下方,另一只手则环过他的后背,虚虚地护在他的腰侧,避免触碰到背后的伤口。她的动作专业而轻柔,显然是私下向护士请教过技巧。
“慢一点,重心先移到这边……”她低声引导着,感受着他身体大部分重量倚靠过来的沉实感。
顾怀笙借着她的力道,先是将双腿缓缓挪下床,脚掌接触到地面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然后,他尝试将一部分力量转移到支撑腿上,背部肌肉和肩胛骨处的伤口立刻传来尖锐的抗议,让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林舒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几乎是用尽全力支撑住他。“怎么样?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先坐下?”
顾怀笙闭了闭眼,额角青筋微显,缓过那阵尖锐的痛楚,再睁开时,眼神依旧坚定。“……继续。”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因忍痛而紧绷。
他扶着林舒安的手臂,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迈出了第一步。
仅仅是从床边到沙发,不到三米的距离,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每一步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每一点力量的转移,都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和体力。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迅速布满了冷汗,脸色也更加苍白。
林舒安全程紧绷着神经,她的手臂承受着他大部分的重量,已经有些发酸,但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随时准备在他支撑不住时用力扶住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透过衣物传来的、因剧痛而升高的体温。
这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无比漫长而艰难。
终于,他的指尖触碰到了沙发的扶手。
“到了!”林舒安几乎是喜极而泣,声音带着哽咽。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让他慢慢地、安全地坐进沙发里。
顾怀笙一坐进沙发,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喘息声粗重得吓人。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病号服的领口。
林舒安立刻拿过毛巾,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又端来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他喝下。她看着他苍白虚弱却依旧棱角分明的侧脸,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为他刚刚展现出的惊人毅力而感到骄傲。
“很疼吧?”她轻声问,语气里满是心疼。
顾怀笙缓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却在对上她担忧的视线时,慢慢聚焦。他没有回答疼或不疼,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因为紧张和用力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心疼,忽然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吐出一句:
“……比子弹好点。”
林舒安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用一种近乎黑色幽默的方式,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同时……也是在安慰她。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她慌忙别开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瞬间泛红的眼圈。这个男人,连安慰人都这么……别具一格。
她重新转回头,已经调整好情绪,故意板起脸,用略带训斥的口吻说:“顾怀笙,下次不准再这样逞强!陈医生说不能勉强!”
顾怀笙看着她故作严肃却掩不住关切的眼神,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阳光透过窗户,笼罩着沙发上疲惫却坚毅的男人,和站在他身边、眼神温柔而坚定的女人。
复健的第一步,在疼痛与扶持中,在汗水与默契里,终于迈了出去。
这不仅仅是他身体的康复,更是他们之间,在共同经历了生死、见证了彼此最脆弱和最坚韧的一面后,情感上一次无声却深刻的迈进。未来的路或许依旧漫长,但至少,他们已经开始,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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