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那匪夷所思的“一按”,虽被秦老强行解释为“耗尽了的保命符箓”,但其带来的影响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涟漪久久难平。
镇民们表面信服了秦老的说法,但私下里的窃窃私语却从未停止。
那瞬间亮起的奇异金色纹路,那连石肤孽鬼都能惊退的威严气息,绝非寻常薪火,更不像他们认知中的任何力量。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林弈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
以往是单纯的排斥与畏惧,如今却多了许多探究、好奇,甚至……一丝隐晦的期待。
有人在他经过时,会下意识地让开道路;有人会偷偷将一些干净的清水或食物放在他门口;但也有人,如马叔,看他的眼神则更加警惕和阴沉,仿佛在审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危险之物。
苏岚似乎刻意躲着他,连送药都换成了另一个小学徒。
但有一次,林弈在搬运柴火时,无意中看到她站在远处,眼神复杂地望着镇口那面残碑,手中紧紧攥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镇子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荒雾持续加重,白昼犹如黄昏。
薪火石的光芒越来越暗淡,维持起来也越发困难。更令人不安的是,开始有镇民在夜晚听到诡异的呼唤声,那声音并非来自雾傀,反而像是逝去亲人的低语,引诱着人走向雾中。
已有两人因此失踪,只在壁垒边缘留下几道凌乱的抓痕。
恐慌在沉默中蔓延。人们开始将这种异常与林弈那日的异常举动联系起来——自从他动了那古怪的“符箓”之后,一切都变得更糟了。
无形的裂痕在镇民之间产生,猜忌如同荒雾般弥漫。
秦老的压力巨大,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独目中的血丝日益增多。
他加大了巡逻的力度,严令禁止任何人夜晚靠近壁垒,同时更加紧迫地督促林弈修炼。
这一日,他将林弈带到镇子最深处,一间被重重封锁的石屋前。此地阴冷异常,连荒雾似乎都绕道而行。
“镇子里,有些东西比雾傀更危险。”秦老的声音沙哑,他打开沉重的铁锁。
“是那些被荒雾彻底侵蚀、失去自我,却又因执念或诅咒而无法彻底消亡的‘镇魂者’。它们被镇魂碑的力量束缚,无法离开,却也……无法安息。”
石屋内,并非实体,而是悬浮着几团扭曲、模糊、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悲伤的黑色能量体。它们感受到生人气息,立刻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冲击着屋内墙壁上刻画的黯淡符文。
林弈感到一阵强烈的精神刺痛和恶心感。
“你的血烙之力,对它们有效。”秦老死死盯着那几团能量体。
“它们本质上是强大的残念聚合体。试着感应它们,用你的意志去‘安抚’或者……‘驱散’它们。这是锤炼你心神掌控力的最快方法,也是日后应对荒潮中可能出现的‘惑心魔’的唯一手段。”
这无疑是刀尖上跳舞。一个不慎,就可能被那庞大的负面情绪吞噬同化。
林弈看着那扭曲的黑色能量,感受到其中无尽的痛苦与疯狂,又想起镇外那些被低语诱惑的镇民。他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走上前。
这一次,他没有用血。而是运转《灵息吐纳术》,将心神沉入那片冰冷的血烙之力中,尝试着延伸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意念丝线,小心翼翼地触碰向其中一团相对弱小的黑色能量。
滋——!
如同冰水滴入滚油!那团能量瞬间暴动!无数破碎的、充满绝望和怨恨的记忆碎片如同冰锥般刺向林弈的意识!
“……为什么杀我……”
“……家……回不去了……”
“……碑……骗子……都是骗子……”
“……一起死吧……”
林弈闷哼一声,鼻端淌下鲜血。但他死死守住《灵息吐纳术》维持的那一点清明,努力将自己的意志——一种试图“理解”而非“对抗”的意念传递过去。
过程痛苦而漫长。一次次尝试,一次次被狂暴的情绪冲击得摇摇欲坠。
但渐渐地,他发现,当他不再试图驱散,而是像阅读古物回响一样,去“阅读”那份极致的痛苦时,那能量的反抗竟稍稍减弱了一丝。
当他最终精疲力竭地退出石屋时,脸色苍白如纸,头痛欲裂。但那团最小的黑色能量,似乎暂时平静了一些。
秦老看着他,独目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的、不带杂质的赞许:“很好。你的进步……超乎想象。或许……真的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林弈擦去鼻血,追问。
秦老却再次沉默了,只是锁上了石屋的门,喃喃道:“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资格知道为什么而活。”
就在这时,马叔急匆匆赶来,脸色难看至极:“秦老!又出事了!李瘸子……他老婆昨晚听到她死去的儿子在雾里叫她,今天一早……发现她吊死在了自家门口!死状……极其诡异,脸上还带着笑!”
马叔说着,目光却锐利地扫向林弈,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怀疑:“而且,有人昨晚看到……看到这小子在附近徘徊过!”
所有的猜忌、恐惧和压抑已久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林弈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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